To：布丁
    知道嗎？有的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因為你……從來不會悲傷。即使是在我悲傷到不行的時候，你也總是一副笑臉。我曾經很納悶，為什麼我會有你這樣的朋友，想了很久、很久呢！
    其實，我也不能確定，到底像這樣一直悲傷著，是對，還是不對，隻是每次看到你那無所謂的笑容，我就覺得很晃眼，所以……我總愛嘲笑你，說你無情冷血，其實我隻是想讓你變得有所謂起來，至少，能讓我在你的眼睛裏看到自己的存在……也許這隻是我的一種自嘲吧，嘲笑自己的多情。你不知道，我多想能變得和你一樣，永遠不再悲傷。
    你總是能夠看穿我，看到我心的最裏麵，看到我滿身鮮紅的、暗紅的傷疤……在你的麵前，我就像是一個赤裸裸的罪犯，什麼都藏不住。我討厭，討厭被你看透，討厭沒有秘密的感覺。可是，我又盼望著，盼望被你看透……
    是小四，還是誰說過？“憂傷是鑲嵌在心裏的不可名狀的灼熱，不可言說，能說出來的就不叫憂傷了。”能夠被你看透，我就不用說出來，不用說出來，我就又可以繼續憂傷……不是嗎？是的……吧。
    我們總是周而複始地重複著這個無聊卻又被認為是必須要進行的遊戲。
    有一次，你對我說：“果果，你知道嗎，事物都是互補的呢！就好像有愛，就一定有恨，有喜歡，就一定有討厭一樣……因為你總是悲傷，所以，我一定要永遠快樂，這樣我們就可以互補而存在啦！所以，現在你所不想要的快樂就都由我來替你保管，等到你想要的時候，我再把我所有的快樂都給你……”
    真的難以想象，這樣的話竟然是從你的口中說出，我分明聽到了滿滿的感傷。我知道你是在縱容我的悲傷，所以也請你把所有的悲傷都交給我，由我來替你悲傷。
    突然地，就想起你剛剛來到我身邊的日子，那是2003年的夏天……似乎所有的故事都喜歡從夏天開始。那是我這些年來最想忘記卻又最舍不得忘記的日子。你說，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沒有必要總抱著不放，可我就是喜歡，喜歡把你花了一年的時間才為我一針一線縫合好的傷口拆開來，細細地玩味，再自己把它縫好，和原來的一樣，然後開始憂傷，繼續憂傷，永遠憂傷……
    “時間能讓你淡忘曾經的悲哀，然後讓悲哀的傷口慢慢愈合，最後結痂脫落，雖說疤痕猶在，可是當我們再次觸摸時，已經不會再那麼痛了……”所以，我時刻用這樣的方式提醒自己曾經的傷痛。
    我也隻是想用這樣的方式來證明你在我生命中的真實存在，來祭奠你的離開。
    也許你可以霸道地說，不讓我提起這些事情是為了不讓我再次受到傷害，可是隻有我知道，你是為了不讓我再這樣總記著你的好，因為你早就知道，有一天，你會突然離開，就像你忽然出現在我生命裏一樣。
    “總有孤單的時候，總有開心的時候。總有寂寞的時候，總有幸福的時候。然後再孤單。”這……也許就是生活。
    小的時候，我總是很孤僻，喜歡一個人，後來長大了，那孤獨竟然被一些自以為是的小孩曲解成了孤傲，他們都不喜歡我，甚至曾一度聯合全班同學隔離我，還在半夜裏把我鎖在宿舍門外。他們總喜歡當著我的麵數落我的不是。我討厭他們，但我又必須要微笑著接受他們的數落、他們的白眼、他們的咒罵。每天都要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似的穿梭在那群熟悉卻又陌生的人和事之間，臉上還要始終掛著37度的微笑。我隻是選擇相信，終有一天，他們也會孤獨，他們也會明白，越是冷漠的外表下麵越是有著一顆脆弱的容易破碎的心。也隻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才敢偷偷地躲在被子裏哭一場，然後告訴自己，明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你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在我的生命裏，像個王子。
    那個時候的你還沒有學會要怎樣去安慰別人，所以，隻是陪著我，但在我看來那就已經足夠了，至少你不會和其他的人一樣丟下我一個人。直到後來的後來，某一天，你突然捧著一本書一本正經地對我說了這樣一段話：
    “當有一天你必須忍氣吞聲地承受你不應該承受的苦難時，當有一天你並沒有錯卻必須一言不發地去承受荒謬的指責時，在你之後的生命裏，上天總會用另外一種方式來補償你曾經的承受。”
    沒有任何的解釋，隻是我們心裏都已經清楚，那是你在後來的後來補償對我先前的先前的安慰，雖然……來得很晚很晚。
    現在的現在，當我看到那個叫作莎莎的女孩正走著那段我曾經走過的旅程時，我莫名地湧出一陣感傷。看到她噙著淚水的雙眼，看到她因緊緊攥住衣角而蒼白的手指，看到她總是努力用微笑回應別人對她的嘲諷，我又開始慶幸——至少，我比她堅強，至少，我還有你在身邊。是同情吧，同情她的無助卻又倔強的表情，於是突然地，就想起你，想起你如果還在我身邊，你一定不會讓她一個人的吧，就像你當初不舍得讓我一個人一樣。所以，我來到她身邊，重複著你曾經的工作。
    雖然，我還在淡淡地憂傷……
    無數個沒有風的早晨，你默默地陪著我在高高的看台上讀書，你說，這是習慣。就好像在你走了之後，我仍然還會進行著這改不掉的習慣一樣……現在的你，又陪在誰的身邊呢？
    “黑色是收斂的，沉鬱的，難以琢磨的，很多有傷口的人隻穿黑色的衣服，因為這樣不容易讓別人看到疼痛。”
    突然想起來你也隻穿黑色的衣服，似乎終於明白了，為什麼你總是一直笑。也許，你擁有著比任何人所遭遇的都還要痛苦的過往，隻是不希望別人總是用憐憫的眼光看著你，所以你總是笑，總是用這樣一種方式來偽裝自己，不讓自己顯得那麼可憐，但心裏的傷疤還是會不自覺地提醒你的思維……所以你總是不自覺地穿了黑色的衣服，所以你才會舍不得放我一個人獨自憂傷，所以……
    所以……我很悲哀。
    我很悲哀，悲哀到對你的過往隻能靠猜測來了解，就好像你的離開，你去了什麼地方，什麼時候走的，為什麼要走，這一切的一切，我都不曾知曉，是因為你沒有說，還是我沒有問呢？
    當我風風火火地跑去找你的時候，卻justbetoldthatyouhadgone。
    Just……hadgone。
    第一次覺得，這句話，多的不是惋惜，而是悲涼。
    終於，我又變回一個人。
    高高的看台，沒有風的早晨，我抱著書哭了很久。那些穿著白襯衫的男孩，那些紮著馬尾辮的女孩，一個一個走過我的身邊，卻始終沒有人停下來。在那個陌生的城市裏，走在陌生的人中間，有穿白襯衫的男孩，有紮馬尾辮的女孩，是否也有高高的看台？原來你真的走了，帶走了我的快樂。原來我真的留下了，留住了你的憂傷。那麼，在那個不知道是X還是Y的城市裏，你，是幸福的吧……
    天空和飛鳥，究竟誰是誰的過客，誰是誰命中的點綴？
    換了新的學校，換了新的課桌，還是會有高高的看台，還是會讀相同的書。
    “生活總是會在人最悲哀的時候向你展示一絲一點重新站起的希望，於是你又會甘願地去重新走一遍曾經走過失敗過的路程，並且毫無怨言。”可是……為什麼我的生活就不願給我一絲一點的希望呢？我從來都不怕再走一次失敗的路，因為隻有那樣你才會回到我的身邊。
    那天回到家，我媽突然問，你怎麼這麼久不來家裏玩，是不是我們吵架了。我不知道要怎麼回答，要真是吵架，那也就好了。那時候，學校剛好有交換學生，我隻好笑笑騙她說你去了日本，要大半個月才能回來。心裏想著，如果你真的隻是去作交換學生那該多好，至少不管多久，你終要回來的吧。
    黑夜總愛這樣扼住我的喉頭，讓我哭也哭得不痛快。樓下路口來來往往的貨車震得窗戶玻璃發出陣陣轟鳴。我躺在床上，張著眼睛盯著天花板，聽陽台上你送的風鈴還在叮叮當當鬧個不停。
    你知道的，我是個容易寂寞的小孩。小的時候因為一次特別的遭遇，讓我不再輕易相信任何人，很小，我就學會把自己保護起來，不讓任何人靠近。直到你的出現，我開始想要朋友，想要大把大把的溫暖。我努力克服對陌生男孩的恐懼，嚐試靠近你，慢慢習慣有你的陪伴……就這樣，我親手摧毀了自己多年來建立的防備，然後我真的開始擁有你給的大把大把的溫暖，隻是這溫暖來得好快，走得也好快，快到我甚至還沒有學會要這樣回應你給的溫暖。
    ……放我一個人，你怎舍得？
    布丁，你一定不知道，我也曾有過驕傲。認識你，我就很驕傲。
    原本，我可以很快地忘記傷痛，很快地重新開始，隻是因為習慣了你沉默的陪伴，怕一旦快樂起來你就會離開，於是，我選擇繼續憂傷，永遠憂傷，慢慢地，這憂傷也就成了習慣……慢慢地，這想念也成了習慣……
    “一個人之所以總是難過，是因為他總不肯舍棄某些快樂。”這樣看來，我也不是一直憂傷的。
    夏天又來了，你所在的那個城市也會有從天上拉到地下的閃電和震耳欲聾的雷鳴嗎？今年的夏天，我一定不會害怕，你相信嗎？我一定不會害怕。人總要長大，你走了，我就會自己長大，不再依戀你的懷抱，不再依賴你的嗬護……今年，我就能長大了吧。
    我一定可以學會不再想念你。
    我一定會慢慢習慣沒有你的陪伴。
    布丁，果果把所有的快樂都給你了，你一定要快樂呀……
    果果
    2008年7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