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很大的屋子裏零星點了幾盞燭焰，明明滅滅，照得恍恍惚惚。隻見一個婦人抬起臉來，輕聲道，“政兒，你回來了……”
    聲音輕柔，如輕紗一般，好似可以看真切，卻又像什麼都是那樣的含蓄模糊。絲絲脈脈扣入我心，雖然不大，但是有著異常的魅惑，讓人心禁不住一蕩，仿佛一壺清茶，帶著淡淡的桂花香。在人耳邊心上，繚繞。
    似梵音般空靈心境，又有紅塵處的無限繾綣。
    循著聲音，我看到了主人。這聲音，這屋子的，主人。
    那是我形容不出來的一種風韻。
    她穿一身淡青色的長袍，因為年久，也因為洗得多了，有點發白，但這一點也不能影響她的美麗，反倒襯托臉容的明媚。
    那是怎樣的容顏啊。眼波在明滅的燭火中蕩漾，嬌媚中不失母性的光輝，她有我喜歡的高高的鼻梁，鼻翼上的點點汗珠，在我看來隻是裝飾她精巧鼻子的鼻盯，她有著和他兒子一樣的薄薄的，不忍吹彈的唇。看到我們，她欲起身，青絲倏然落下。她不以為意，隻是向我微微頷首，微微歉然，而後隨意將發綰起，一邊笑道：“坐啊！”
    如果她的兩頰再稍稍豐滿些，紅潤些，襯上她尖尖的下巴，我想會更美一些。
    她坐起身來，施施然向我們走來，嫋嫋娜娜，如足下生蓮，略微帶著些舞步。這樣的舉動，是一個尋常婦人所不應該有的。這讓我忍不住懷疑她的身份。
    我想起那些男孩罵他時的一句話。準確地說，是罵她。
    有點難聽……
    我在想什麼？我怎麼能把這麼美麗的女人和這個詞聯係在一起呢？而且，我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好不好……
    此時她已給我添了一副碗筷，我開始收拾目光，打量這個家。
    隻是一瞬間，就可以明白他的臉色為什麼白的不正常了。
    這是一個背陰的家，終年基本上照不到陽光。所以，在我眼中，雖也不顯陳舊，但是一切都是那麼滄桑。零落的幾件家具擺放得頗有味道，使得這樣一個家，不會顯得局促，亦不會顯得空落。我由衷佩服這個家的主人。
    “夫人真是雅致之人，我看這房間，處處是費了心思的。”
    身旁的男孩和對麵的女人齊齊一震，以一種奇怪的目光打量著我。
    我哪裏說錯了嗎？
    我不安的低下頭去。在這母子麵前，我怎麼總有種無法抬頭做人的感覺？
    “政兒很少帶人來家裏。我閑來無事，隨便收拾收拾，政兒住的會舒服一些吧。”語氣中，平淡的慵懶，卻也掩不住，她對自己的驕傲。
    我繼續低頭吃飯，她的菜材料簡單，可吃起來頗為可口。
    可能是餓了。
    對麵的女人再次起身，少頃，拿著一塊方巾坐在男孩的旁邊。
    “又打架了嗎？”我抬頭，看著這個女人心疼的微微蹙眉，方巾輕輕地拂過男孩的額頭，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他。男孩挺直的脊背，側臉看去，我隻能看到他微抿著的嘴，感覺他瞬也不瞬地盯著自己的母親，滿眼的歉意。
    我覺得這個場景裏，我有點多餘。
    我不知所措。低頭，繼續吃飯。
    “娘，我想以後留這個小兄弟一起在我們家，您說……”
    我看到女主人看了我一瞬，隨即露出慈愛的笑容。讓我想到，九天玄女，下凡塵。
    “好。”
    深夜
    我聽到細碎的腳步。
    我擇席，又和一個剛認識不久的男孩子睡在同一張榻上，本來就睡得很不安穩。
    睜開眼睛。我看到女主人那張美麗的臉。
    不過，沒有了笑容，是冷冷的。
    豔若桃李，冷若冰霜。
    “夫人……”
    她示意我噤聲，隨她去。
    我乖乖的跟著她，大晚上的，她要做什麼？
    我搞不清楚。如此陌生的環境……
    我這時才意識到我犯了一個無比嚴重的錯誤。
    我住在了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家庭。我甚至隻知道，那個帶我來的男孩子被他的母親喚作“政兒”，我甚至連他全名叫什麼也不知道，我就稀裏糊塗的睡在了他的家，他旁邊。難道真的是人變小了智商也變低了嗎？
    我暗暗叫苦。
    不過，起碼那個被他的母親喚作“政兒”的男孩子對我沒有惡意，否則，我現在還能在這裏胡思亂想這些事嗎？
    我跟著她出了“政兒”的房間，轉入另一個房間。
    房間的格調是淡粉紅色，不過，依舊是洗舊的，卻幹淨的。
    她將門拉上，回頭，目光冷冷，輕聲，但一點也不輕氣，而是一種責問的口氣。
    “你接近政兒，究竟有什麼目的？”美麗的臉孔柳眉倒豎，額頭輕蹙，冷冷不容侵犯。
    “夫人你說什麼？我有什麼目的？”
    “你既然叫我夫人，想必是知道我的身份的吧？你還隱藏什麼？政兒年少不識，你難道我也看不出來嗎？你分明就是個女兒身？為什麼要騙政兒你是個男子？”
    終於有人認出我是個女孩兒了！
    我大欣慰！
    我嘴角露出微笑。
    這個表情過後，倒是輪到她驚詫，“原形畢露了吧？”
    可是我接下來說的一句話，應該把她雷到了。
    我說：“夫人，我可以照一下您的鏡子嗎？”
    她顯然未料到我會如是說。狐疑地看了我一眼。
    我也未管她，徑直走到她的鏡子前，自言自語道：“我覺得我還是很清秀的啊，眼睛挺大的。挺好看的。我也在奇怪，怎麼他會把我當成小兄弟？”
    我轉過頭來，對著一臉警覺的女人，認認真真說：“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他我是男人。我沒有故意接近他。但是，既然認識了他，我便的確有目的。我無家可歸，很希望他能給我找一個屋簷遮風避雨。所以我住在了這裏。至於我為什麼叫您夫人。我不知道叫您這麼美麗的女人除了夫人還能叫什麼，而且我未覺得有什麼不妥。”說完，我回望她的眼睛，想知道，她是否還有什麼疑問。
    我敢這樣說，是因為我已經恢複了一點智商。她並不想傷害我，隻是怕我傷害到她的兒子和她。我想在這裏待下來，就要讓她相信，我不是壞人。
    隻聽她悠悠的說：“你不是趙國派來殺我們母子的？也不是大王派來救我們母子的……”
    果然隻是個婦人，色厲內荏。可是當我看到她萎頓在地的樣子，像一朵開敗了的花兒，卻讓人忍不住心疼。我抽取了她的警覺，可是，仿佛，也抽去了她的希望……
    政兒，趙國，野種，大王，賈人，還有眼前的美人，難道……
    “夫人，您可姓趙？”我盯著她，試探著問。
    她緩緩抬起頭，以一種不可置信的眼光盯了我半晌，點點頭。
    我聲音更低，卻也多了份篤定。
    “那麼，政哥哥，可是叫做嬴政？”
    她眼中驚異更甚，過了一會兒，又點點頭。
    驀的，她又狠狠搖搖頭。
    她瘋了似的搖頭拽著我說：“政兒不是嬴政，你不要傷害他。”
    我抓住她的手，一字一句：“夫人，您請冷靜一點。如果我要傷害公子政，您今晚還能看到他嗎？我不會傷害他的，您放心。”
    “你真的不會傷害我的政兒？”
    我點點頭。
    原來這具身體，是屬於戰國時期的。
    而我，用二十一世紀熱門的話說，我，借屍還魂，穿越了！
    “不過，夫人，您能回答我幾個問題嗎？”我看她點頭，就繼續說，“公子政今年多大了？”我不知道在這個年代應該如何比較文雅書麵的問出這個問題，就該怎樣問怎樣吧。
    “政兒今年九歲了。”
    “那麼，曾經的公子異人，是不是已經繼承了皇位？”
    “恩，大王已然繼承王位了。”
    我的眼睛亮了起來。
    我柔聲對趙姬說：“夫人，苦盡必會甘來，久別必將當歸。您和公子政馬上就能回到秦國了。”
    “真的？”趙姬的臉上驀地湧上一抹朝紅，眼睛因為希望而被點亮。
    我點點頭說：“除非天地之力，否則誰也無法改變！”
    “你到底是什麼人？”悠悠的聲音，在不大的房間回蕩。
    “我是李菀，您可以叫我菀兒。”自報家門，帶著雲開雨霽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