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上的傷口血出得多，傷口卻淺，所以第二日朝廷封賞，我頂著兩大功臣之一的名也去了……
    朝堂上，雲清皇兄盯著我的手臂用眼神詢問，我搖搖頭表示不必掛心。我環顧四周，軍中同僚全數著了官服，少了幾分戰場上的肅殺之氣，替代了幾分溫文爾雅。當中最顯眼的還是風霽月和周秉淩，儀表堂堂，神采奕奕，年輕有為，卻還是謙遜地垂首聽詔，分賞的詔書是皇帝事先與禮部的大臣擬好的，宣讀下來也無外乎些金銀珍寶田產奴仆的賞賜，加個封號，“謝主隆恩”聲此起彼伏，總算體會到打戰是件多麼耗財的事了。
    到周秉淩的時候，我留了點意，他從正七品把總一步登天到正二品副都統。其實到今天我還是很好奇，他到底是除了什麼奇招，反敗為勝的。不是常見的與遊牧民族的對抗，戰場是丘陵地帶，我也是後知後覺，才知道對上的是“南蠻”。不過始末我祖籍也是福建地帶的，聽來怪怪的。
    輪到我的時候情況有些特殊，慕容碧落是公主身份，本不在文武百官之列，加官進爵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麼意義。雲輕皇兄撐手沉思了一會兒，終於開了金口，“皇妹可有什麼願望？”
    我早就醞釀好了，但還是裝了一會兒沉思狀。“碧落有兩個願望，請皇兄擇一替碧落實現吧。”
    “說來聽聽。”
    “碧落不能免俗，第一個，請皇兄賞賜幾樣實用的寶貝。”
    “這個簡單，講講第二個。”
    “此番遊曆，碧落收獲頗豐。同時也了解到自己學疏才淺，更沒有一技之長。所以這第二個願望便是希望皇兄安排三位師傅給碧落。”果然一說完，各位大臣皆露出“刮目相看”的表情，而心中又不知在盤算什麼了……我突然想到一個很頭疼的問題：碧落已經到了適婚年齡。
    “哪三位，可有特定人選。”
    “一位大夫，一位夫子，一位廚娘。能讓碧落學到些皮毛即可，可別大材小用了。”
    “皇妹的兩個願望，朕都允了。”雲輕皇兄仍保持著隻手托腮的姿勢，言語間自然流露出超凡脫俗的雍容貴氣，眉眼間是睥睨蒼生的傲然，隻是看我的眼神中糅合了賞識與更多的玩味……
    我俯身行禮，裙裾四散成圈似的漣漪，“謝皇上。”不輕不柔，不卑不亢。
    “平身。”
    撩衣站立，兩側鬢發緩慢貼頰。一時大殿裏更加寂靜……那是當然，我就跟做操一樣，對著鏡子，兩天下來也有幾百遍。
    “有事請奏，無事退朝。”
    大臣們散去各司辦公去了，我自然是要回宮去了。退朝時，人群中有位文臣看著我，嘴角淡淡的微笑，那種寧靜空靈的笑，甚至讓我懷疑這笑容是否有溫度。我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回笑，等到我意識到要調整下僵硬的笑容的時候，他重又隱沒在人群中。
    飄渺無痕，讓人起不了歹念的樣貌，讓我驚為天人，此人便是寧卿。很可惜的是，他激不起我心湖的一絲憧憬，隻揣著怕被識破的緊張與對美的崇敬和欣賞。
    退到殿外，風霽月特意過來問安之後便去了軍營。我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尋思著怎麼報答他兩次搭救我的恩情。直到背影消失在視野中，我依舊若有所思。
    “公主，人已經走了。”是周秉淩，明白他是在揶揄，我也不想動氣，邊吐出陳詞濫調，邊回頭：“恭喜周副都統，當真是前途無量。”隻是這一看，幾乎挪不開眼睛，近看才知越發英俊，沒寧卿那般脫俗，甚至眉眼間有一點邪佞，卻是與五官相得益彰，是女子們自然會產生好感的容貌。
    “下官是來謝過公主的。若不是公主那次替下官澄清……總之，大恩不言謝，若是有需要下官盡力的地方，還請公主不吝吩咐。”
    視線越過他的手臂，看到老遠向我姍姍跑來的公公，隻得草草道別，躲過了雲輕皇兄的傳召。
    第二日，我便見到了我的三位師傅。其實照見的時候，中間還差點出了錯：那一位中年婦女，自然是廚娘。兩位男子，一位是青衣儒衫的中年，另一位相襯下年輕些，有些不修邊幅，甚至腰間還別了個小酒壺。比較了一下，我端著托底就要給那個裝束邋遢的男子敬茶，什麼“醫者仁心，妙手回春”之詞都準備好了，到了他身前我卻頓住了，我聞到了藥香，卻是從旁側那個文雅的男人身上傳來的。盡管有些不能接受邋遢的這個是夫子的事實，我還是硬生生旋了個身給有藥香的男子施禮，把說辭一股腦倒出來。
    中年男子和藹地接過我的拜師茶，掀了掀蓋，就要飲一口的時候，肩膀被重重拍下，茶水險些濺出。
    “公主不知道窮酸儒生最好的就是那點麵子嗎？這第一杯怎的不是敬我？”邋遢男對著大夫挑挑眉，“秦霏，你別說，這小丫頭片子還挺機靈的。”原來大夫叫秦霏。聽說話的口氣似乎是老相識？
    “謝司鏡，把你的手拿開。”
    “前天我送你的那首《情非得已》還喜歡嗎？”請注意“秦霏”與“情非”的讀音……我聽著這關係怎麼這麼曖昧？
    “煎藥的時候用來生火了。”可惜……本來還想見識下古代版的《情非得已》。
    ……以下省略無數，秦大夫和謝夫子唇槍舌劍鬥得不亦樂乎，直接忽略我的存在。
    我有些頭疼我將來的日子，但真到上課的時候才發現一個個正經得不得了，那些真才實學自是無需多加評點。不過等知道各位師傅在江湖上響亮的名號的時候，又是好久以後的事了。
    立春剛至，我便開始了充實的生活，辰時學習醫理，巳時是文學和廚藝兩天輪一次，下午則是從未時到申時跟著翩翩學武藝。
    上午的課程還算應對地綽綽有餘，但下午的武術課則要求穩紮穩打，每逢此時，我便如瞬間置身人間煉獄。
    連紮了六天的馬步……第七天，終於在我爆發前，翩翩評說我下盤已經滿穩了，可以換個方式了。我的怨氣立馬就散了。然後翩翩十分溫柔地命令我平舉雙臂，不知何時已在身後待命的兩個小太監，提了兩個小水桶加在手臂上。我望著桶內水麵那個波光瀲灩的水麵，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
    每一天，都讓我覺得自己離死亡更近一步……
    翩翩綜合了我各方麵的素質，又考慮我是剛開始接觸武術，沒有武功底子，就選擇教授我一些體術，什麼內功心法，盡管我好奇得不行，用盡各種手段，她還是相當堅定地不透露半分。她是怕我心性難定，很可能會走火入魔。實際上我的記憶還是作為始末時的記憶，能夠支配著身體產生各種條件反射，並沒有荒廢穿越以前所學，隻是頭腦和身體的默契還沒有培養出來而已。
    教授的體術大致走的是散打路線，還糅合了其他許多的體術精粹。隻是讓翩翩使來武步更像舞步。春桃落花，女官服衣袂回旋，庭院中好似飄舞著一位窈窕蝴蝶仙……這樣天仙一般的人兒卻對碧落情有獨鍾，真有幾分世事無常的悲涼。
    掌握動作，提高素質，喂引強化，對練實踐。我總算可以學習拳腳技術和步法了：滑步、墊步、上步、撤步、插步、蓋步、環繞步，衝拳、摜拳、抄拳、鞭拳，蹬腿、踹腿、踢腿、擺腿、邊腿、掃腿……
    以上是屬於散打裏的，還包括跆拳道裏的格擋、躍步、換步、下劈、各方向的踢、勾踢、雙飛、旋風、各類反擒術……到後來我都辨認暈了，直接忽略名稱。
    被美化後的招式，雖然少了幾分攻擊力，卻是多了數分迷惑性，招數多疑，路數百變，整體華麗又淩厲，還是相當實用的。
    這方麵的招式我自是熟練得奇快，著緊身素裹的練武服，躍步如飛虹，出拳掃腿如流水，一招一式施展得頗有架勢，讓我有點揚眉吐氣的感覺。誰知翩翩出其不意地從旁攻過來，寬袖長袍的也不嫌礙手，我幾乎無法看清她的動作，一擊中腹……我悶哼一聲，倒在地上裝死。
    翩翩大概也很意外我怎麼不堪一擊，歉疚地幫我揉著肚子。
    “你偷……偷襲我！”我疼得話都連不成一句。
    “主子……你這些都哪學的？跟我教的有些不一樣。”
    我打了個幌子說以前在某本典籍裏瞧過。其實關於翩翩之前深藏不露的事一直很好奇，卻也沒機會問：“翩翩，你……”倏地住了口，腦中的場景一閃即逝：軍帳內，翩翩沒接住水盆，濺了一身的熱水，尖叫引來了執勤的官兵……
    我搖了搖頭，有些猜測我並不希望被證實。再說皇兄明知有這號背景不簡單的人物，還依舊讓她待在我身邊，想必也沒有什麼威脅。
    翩翩不知我心中波瀾難平，擔心地探著我的額頭，“主子身體不適嗎？”
    “好像有點，我想回房休息。”經她這麼一說，瞬間感覺浸汗的裏衣寒意徹徹。
    真的，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