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末，到底是怎麼回事？”始夫人摸撫女兒的額頭，慢聲細語地詢問。
    這已經是在醫院裏的第三個日頭了，始末百無聊賴地啃下一口蘋果：“媽，不是和你說過了嗎？你問再多次，從我的口中也不會出現第二個版本。”
    “可是你不是這麼笨手笨腳的人，怎麼會不小心滑下樓梯呢？”
    “人總有翻船的時候嘛。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呢？待了這麼久，明眼人都知道我沒事，就醫生神經過敏讓我浪費了這麼多時間。”說完憤憤咬下一口，清脆出聲，總算拉回了窗邊人的注意力，始末隨手從旁挑過一個蘋果拋過。始冊輕輕接下，將蘋果拿到眼前，望著那紅又是一陣發呆。[又不是你住院，怎麼天天弄得比我還鬱悶。]“始冊，你還吃不吃啊？！”
    “始冊，怎麼了？幾天了怎麼都失神失神的。”始夫人當然也發現了這一點。
    “沒什麼，隻是醫院裏的氣味讓人不是很舒服。我們也差不多可以打道回府了。看她神氣活現的，還能有什麼病。”總算在手中的蘋果被看穿之前咬下了一口。
    “好吧，始冊你去和陳醫生說下，可以的話就辦了出院手續。”始夫人考慮一下後交代。
    始末心情愉快地繼續吃起蘋果。眼眸流轉，柳眉舒展，難得一副嬌矜女態。始冊注意到此不禁屏息，隨後領命出去了。
    [琴溪28號]
    “總算回家了。我現在就想洗澡。都好幾天了……”始末嚷嚷，似乎終於得到一次撒嬌的機會。日日無多輕鬆表情的小姐突然溫柔親切起來，誰都受用。傭人一個不閑，出來便提前提後的。連冷漠又處處與之作對的始冊也軟了表情，一路攙扶，始末的腿腳還是有些不便。一次意外竟改變了這麼多，當然除了始末和始冊兩人，誰也不知是兩場誤會扭曲了七年的手足之情，而如今已化解如春水東流。
    還好有人沒有異常：“怎麼回來就變了個人一樣，還兩個孩子一起變，我這當媽媽的……傷還沒好的人洗得了澡嗎？別回家就變激動了。”
    始夫人大致交代了一下傭人，再打了個電話告知丈夫，囑托了兩孩子，繼而獨自上樓苦思兩孩子的突變的症結何在。
    看著母親抵著太陽穴，搖著頭上了樓梯，兩人在樓下相視一笑。
    [始末的房內]
    房間內傭人一陣忙活後留下兩人。始末望著幾夜未會的床忍耐，隻能就著一張椅子先休息。她有輕度的潔癖，而床是她保護最好的地方。
    始冊一眼看透：“現在還忍著什麼，倒上去不就好了，反正你是暫時洗不了了，難道你晚上也不睡了嗎？”
    始末聽罷眉頭微蹙，還是望床興歎。
    “真是服了你了，你真打算不睡？”始末沒有回答。任由房間內的氣氛越降越冷。始冊也不說了，起了身拉開了窗簾，出現了一大片的玻璃推門，外麵是一處寬闊的木板陽台。下午時分，陽光斜瀉，透進屋內。玻璃門也同樣被拉開，風霎時鼓進窗簾，飄揚著，始末的中發也飄揚著……屋內染上了陽光的情緒，呈現一麵溫馨的暖色調，隨著自然之聲，隨著這自然呼吸的頻率，始末心情大好，也明白這冷漠之人的細膩：“能告訴我嗎？你的表現實在太奇怪了。明明我住院，你也連著請假幹什麼？偷懶啊？”
    “我本來就不打算偽裝。但我也不打算說出來，時機到自然就知道了。”始末看著眼前人身體緊繃，知道了這原因暫時定是無法深究：“好吧，姐姐我就等到時機到。”
    “姐姐？我好像沒打算這樣叫。”何況……“我隻比你晚生……”
    “你也說了比我生的晚，這就是事實。”始冊眼中閃過一絲痛楚，始末也隻能止了話題。“算了，你回去吧。我要休息下。”行動還是不便，想去合了玻璃門，走路略帶蹣跚。
    似聽了一無聲的歎息，始冊搶在前頭合了門拉上了窗簾，始末看著他又走進了衛生間：“喂，你幹嘛啊？”裏麵又傳來了水聲，卻沒見回答，一下始冊拿著擰好的毛巾出來：“始冊，你用我的毛巾？！”好個BT，自己的房間就對麵。懶成這樣。
    “嗬……”始冊無語地嘴角抽動：“別老說些不可能的事。”
    始末看著始冊走到眼前：“那你拿我的毛巾幹什麼？”
    “你的毛巾當然是給你用的。”話音落在始末周身的空氣中，含著這聲能裹緊，落在一顫的心上，落在不敢相信的眼眸裏，手上也接受不到大腦的命令。溫熱的毛巾在修長的手指的驅使下貼上了始末剔透的肌膚，輕輕貼蹭著。腦袋微動，由始冊的另一手自下巴固定……
    始冊放下毛巾在始末的手上：“病人別想要偷偷洗澡，稍微擦下，應該可以比較安心地休息了，吃飯時候我來叫你。”
    眼中一身背影，始末低頭看著涼透的毛巾，回想剛才他眼中複雜的意味……不知覺間，趴倒在一旁的床上。
    ……誰推我……
    “醒醒？”熟悉的音色，略帶嘶啞，變聲還未完全，不由的想像之後更加完美的天籟之音。
    “醒了。”……應該是剛睡醒的原因，聲音裏不知覺地夾雜了柔弱的味道。好些尷尬。
    始冊識趣地忽略：“你怎麼半個人倒上麵？”
    “嗬嗬……”
    見始末隻會幹笑，他再次轉移了話題：“吃飯了。”扶著始末下樓，兩人慢慢地踏下樓梯，心裏都是同一個感覺——人變了……
    一時疏忽，最後一節樓梯始冊後跟絆了一下，連帶著始末幾步踉蹌，險些跌倒……相視中，始冊給了她一個歉意的眼神，始末同樣用眼睛告訴他沒事。
    始夫人注視著背對著自己的兒子，撫了撫胸口壓驚：“始冊，你要扶也得扶好點啊！”
    注意到始冊猛然深邃的眼神，始末油然而生一股無力感，她想問，想問他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她感覺越來越遠。
    “你覺得我是故意的？”那語氣就像受傷的野獸。
    “你在說什麼？”始夫人不相信地瞠大了美目。
    “始冊，你在敏感什麼？”始冊意味深長地看了始末一眼，然後鬆開了摟著她的手，一步步退後，始末震驚地伸手想拉住，卻還是錯開了，曾經那麼細微的距離如今迅速擴大著。
    他的臉上浮現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對，我的確在敏感，知道我敏感的是什麼？”聲音到後麵略有哽咽，母女皆有不好的預感。“我敏感的就是我的身世，我不是親生的，對不對？”幾天來的壓抑，爆發時也傷到了自己。
    “始冊……”始末總算知道了原因，這就是他所謂的時機？大概他也沒有料想到自己會這麼脆弱。
    “始冊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到底誰這麼不負責任地胡亂說話！”始夫人麵色略帶凝重。
    一時僵硬，他沉默了下來。始夫人乘勝追擊：“到底是誰說不出來嗎？你們劉姨從小帶到大，你大可以去問。”女傭早已聚集一旁，劉姨聽到此，馬上出言印證：“沒錯，從小到大都是我在照顧。夫人的確生下了龍鳳胎。”
    始冊冷笑一聲，“那在醫院裏呢？生下的是龍鳳胎，但那男嬰不是我！”
    始夫人一時力不從心跌倒在始冊麵前，始冊硬生生忍住了想去扶的念頭。始末托起母親，讓其依靠在自己身上：“你從哪知道這些的？”
    “我去醫院查過紀錄，表麵正常，但仔細分析後還是看出了破綻。為此我還特地走了……”門外有了門鈴聲，看來當家的要回來了，小言跑向了門口。
    “破綻？你就是我的孩子，能有什麼破綻……”
    “夫人，來了封專件。給少爺的。”邊說邊小跑過來。
    劉姨立馬出口訓斥：“這個時候你還……”
    始冊慘然一笑：“明明都知道了的真相，為什麼還要隱瞞。讓這個來告訴我們答案嗎？”說著扯過了郵件，一下用力撕開便滑出一份文件，翻開淨是數值。“你說我們是龍鳳胎，那就看看我和始末的DNA鑒定。”
    始夫人看著文件一下慌張，著急地就上前想搶過，被始冊躲開，一時窘迫：“什麼地方做的鑒定都不知道，這結果也不定準確。”
    始冊早料到此：“你連結果都還不知道就懷疑嗎？還記得您大學時的生物教授曾老嗎？這就是在曾老的生物研究院裏做的鑒定，你懷疑曾院長的實力和工作態度嗎？”曾建華教授是劉靜兒大學時代的恩師。
    一瞬間空氣凝結，眾人看著突然冒出的鑒定結果，驚訝，質疑，無奈，悲痛，傷心……等待著最後的結果。有些結果是注定的……
    99。8%？[怎麼可能？怎麼回事？]結果來得措手不及，震得始冊無法動彈。始夫人一把搶過，拿著鑒定書的手是顫抖著的：“99。8%？原來……原來你就是我的兒子？”文件自手中滑落，始夫人上前一步，緊緊擁住始冊，喜極而泣。
    ……始冊慢慢回了神後也同樣不知所措，任母親擁著自己落淚。抬起頭時恰好對上始末的眼睛，始末嫣然一笑：“歡迎回來，我的弟弟。”曾經他們隔過好遠的距離，如今血緣的關係又讓他們相聚。始冊回了一個不輕鬆的微笑，心中卻在翻雲覆雨，巨浪滔天。
    吃飯時分，氣氛有那麼點怪異……
    “夫人，電話。”小言邊聽著話筒……“夫人，出大事了！”
    “什麼好這麼大驚小怪的。”轉過身看到小言臉上表情實在不平靜，“我馬上過來。”
    看著母親的臉色越聽越差，餐桌上的姐弟了然於心，上樓快速就好外套，劉姨等人也備好夫人出行的物品，通知了司機準備出車。
    兩人下樓正好看見母親掛了電話，一見竟麵色慘白，清淚漣漣。“媽媽，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你們的爸爸在醫院。我們馬上出發，也許這是……”最後一麵。始封你等我……
    [永立醫院門口]
    黑色轎車360度旋進醫院大門精準停靠，還未穩下，駕駛座的車門就首先迫不及待被打開了，“始冊，始末你們後麵跟上。”三人陸陸續續進了醫院。
    副駕駛座的門在寂靜的空場地裏突然打開，爬出一位暈得七昏八素的司機……
    待始冊與始末兩人踉蹌著衝進病房時，始夫人已經抓著床單哭癱在地，旁邊多人勸阻也拉不起來，一時場麵混亂。哭聲令人心碎，卻改變不了人已去的事實，始末貼著房門滑落在地，啜泣不已。始冊默默地看著被蒙上了白色被單的父親，紅了眼眶，淚水打轉卻固執地不肯落下……
    走廊上，“始夫人，對不起，要是我再早點發現也許就有機會救回……”跟隨多年的秘書長神情痛苦。
    “不是你的錯，猝死也是天命吧，要是能看到最後一麵就好了……消息暫時要封鎖，你明白怎麼做嗎？”你辛苦半生創下的事業不能就這樣結束了。我會照顧好他們兩個的……
    “我明白，始夫人，現在一切聽您安排。另外有一句話不知道算不算遺言……”
    “請說。”
    “董事長最後說要是始末和始冊能在一起就好了。”
    “我聽到了。你辛苦了，回去吧。”秘書長離去的同時，始夫人感覺有些動靜，回頭卻沒有任何東西。與醫院的人交代了許多，看了最後一眼。疲憊不堪，悲痛萬分的出了院門。隻有司機一人靠著車門，拿著手機正準備撥號：“夫人，我正要給你打電話呢。”
    “始末和始冊怎麼不在？”醫院裏沒有他們的人影。
    “我正要電話通知您呢，剛才見他們跑了出去，阻止不及。小姐明明腿疼得厲害還跑得那麼快。”
    始夫人馬上撥出號碼，電話接通：“始冊，始末和你一起嗎？你在哪？”
    “我們已經在琴溪裏麵了，但是始末還在跑，不肯停下。”聲音有點上氣不接下氣的感覺。
    “知道了，我們馬上過來了。”隨後掛了電話。從這回去也不過幾分鍾的時間，就讓他們發泄一下吧。“我們回去了。”
    [琴溪別墅區]
    “始末你停下可以嗎？”猛一發力衝上前去總算在噴泉旁拉住了肩膀：“你就不能愛惜自己一點嗎？！跑什麼？你在逃避什麼？！”聲音不由有點大。始末不動靜，突然轉身緊緊擁住了始冊，啜泣出聲。始冊低頭看著懷中人：“我們回家好嗎？”
    她低低一聲算是應允，脫離了始冊，轉身欲走，腳下一個不穩，竟栽進了旁邊的水池中。因為晚上幾乎看不見蹤跡，始冊一陣害怕立刻跳入了水池。
    輕風掠過，讓平靜的水麵起了一絲漣漪……一圈圈蕩開複又平靜了下來。
    女子駐簾旁，瞠目目睹了這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終於回過神，衝出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