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到底幸福了誰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6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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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爬在床上,身上的傷口滾燙的撕扯著。許是感染了,許是快好了,誰知道呢。許是快死了,許是浴火重生了,誰在乎呢。布木布泰坐在我身邊,靠在床棱上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
    “多爾袞在你被打的第二天早上就回前線了。”布木布泰輕聲的說。我笑著搖了搖頭,閉上了眼睛,布木布泰也不再說話。
    我一直在等一個人。來看我的人很多,因為“永不論嫁”的旨意,我成了宮裏的“首席女官”。很多人來看我,有以前苛刻過我的人,有新近想巴結我的人,有敵人來探聽,也有陌生人來觀望。可我一直在等一個人,我知道那個人一定會來。
    那天天不是很黑,屋外有些風,吹的映在屋裏的樹影斑駁輕搖。我看著站在我麵前的這個人,她終於來了。拆了那些繁複的發髻,簡單的發飾顯的她年輕了許多,穿著素色宮袍,如同哪個宮裏都隨處可見的小宮女一般。
    “你來了。”
    “我來了。”
    “我知道你會來。”
    “我知道你知道。”
    “我也有想知道而不知道的東西。”
    “比如說?”
    “皇太極留下我,到底是為了布木布泰,還是多爾袞?”
    “我知道你終能想明白。隻可惜太晚了……”海蘭珠露出惋惜的神情,“讓你留在宮裏真的是我很不想見到的事情,不論是出於什麼原因。”
    “回答我!”我直視著她。
    “其實被人蒙騙未嚐是壞事,知道的清楚也不一定會是好事。懵懵懂懂,迷迷糊糊,或許能過的更舒服。”
    “告訴我!”
    “蘇茉兒,你竟也這般蠢了起來。”她似是嘲笑的神色,“這個宮裏有什麼事情是單純為了一個理由,用最小的犧牲換最大的利益,才是王道。”
    我不欲說話,怕一出口就是忍不住的悲傷。深深的舒了口氣,衝她笑了笑。她也是回我一笑,“我這就走了,你自己保重吧。天蒼雲蔓,霧楚海闊,其實自由不過就是這樣,何必執著於形式。放下心念,白蓮自開。”我目送她到了門口,她突然又停了下來,並沒有回頭,聲音卻直直入耳,“蘇茉兒,人生如霧亦如夢,誰人清醒誰討苦。聽我一句,難得糊塗。這真是我的心裏話,不論你信是不信。”門扇輕合,蓮步遠移……
    海蘭珠看著擋在自己麵前的人,輕笑出聲,“還真是‘巧’啊。”
    “姐姐深夜來我宮裏串門也不支會妹妹一聲。”布木布泰轉過身,看著海蘭珠說。“妹妹這不還是知道了麼。”“是啊……在這裏,隻要你想知道,沒有什麼事情是能瞞的住的。不過是瞞的了這一時,瞞不過下一刻而已。你說是麼?姐姐。”布木布泰似是帶了些笑。
    “你到底想說什麼?!”海蘭珠斂了笑容,麵色有些發白。“沒什麼,隨便說說而已。怎麼?莫非姐姐有什麼瞞著的事麼?”布木布泰笑的更多了些。“布木布泰!你這是在威脅我麼!”海蘭珠厲聲叫道。“噓~!這麼大聲把別人引來你可就說不清了。”布木布泰放輕了聲音說道。“我提醒你!我現在好歹也是大福晉!”海蘭珠好像恢複了之前鎮靜的神色,可胸前卻起伏的很厲害。
    “那就……”布木布泰微笑著揚起手帕,蹲了個萬福,“恭送大福晉了!”
    我站在院子裏透氣,已經接連好幾天了,布木布泰似乎在忙什麼,並不經常來看我,即使來也隻是匆匆問兩句就走。“這月亮是不錯,但也不至於讓你看這麼久吧。”我轉過頭去,是豪格。
    我站起來,行禮,“大阿哥。”豪格走到我跟前坐下,“行了,別站著,身子不好就坐吧。”豪格伸手示意我了一下。我坐下看著他,並不說話,也沒有先前的恐懼。他到顯得很開心,笑的漂亮,“這多好。見了我不發抖,不嗆聲,安安靜靜的。看著真是賞心悅目。”“大阿哥說笑了。我哪裏敢跟你嗆聲。”他到也沒接我的話,而是突然轉了個方向,“我來這是為了多鐸。”
    我一愣。“他已經延期歸軍了。超了兩天,已經開始有折子在彈劾他,被我壓了下來。”豪格似是怕我不信,從袖子裏掏出一個錦麵的折子放在桌子上。“他家裏人說是病了,可派去的禦醫卻連他的麵都見不上。我阿瑪那倒是沒什麼,可如果再有折子,不論是我還是我阿瑪都壓不住的,定要治個延誤軍機,藐視軍紀之罪。”
    “大阿哥到底想說什麼?”我給他倒了杯茶問。“他遣散了家裏所有的福晉。”豪格嘲笑了一聲,“你這幾天沒出門,許是來人也被布木布泰擋了吧。他家裏那些福晉都鬧到宮裏來了,被哲哲大福晉給安排先在宮裏住了下來。”
    聽到這消息我倒是有些吃驚,“為什麼?!”“為了你啊!他是鐵了心的跟我阿瑪鬧著要娶你。不過這事也就是我們幾個知道,那些福晉們以為多鐸又在鬧脾氣呢。要是被她們知道是因為你,我看這永福宮還得派重兵把守才好。”
    我低低的一笑,“這孩子……”豪格呆了呆,“你也就是這會才能笑成這樣,何時也能因為我笑笑。”我形式化的跟他也笑了笑,“大阿哥為什麼告訴奴婢這個事情。如果不說對你才比較有力吧,這個機會你等了多久了?”
    “為了讓你欠我人情啊。”豪格站了起來,“折子我給你放這了,你可要記得你欠了我一個人情,改天我要要回來的。”說完他就往外走,走了幾步又折了回來。低下頭,輕輕在我臉上吻了一下,他的唇跟多爾袞的一點也不一樣。多爾袞的吻就像山澗清泉,冰涼清澈甘美。他的唇卻是幹燥溫暖,輕輕貼在我臉上似是帶有熏香的氣息。“先收個利息。”他直起身子說完就走了出去。“唉……”清亮的月光下不知誰在歎息。
    走到多爾袞額娘的廢棄的院子裏。多鐸果然在那個我給她擺過慶功宴的桌子邊爬著,腳下一堆酒壇。“你何時也開始當了酒徒?!”我站在他身前問他。他驚異的抬頭看我,又看了看周圍的酒壇,低著頭半天問了一句,“蘇茉兒,你傷好了麼?”
    “怎麼,傷好了讓我陪你一起喝嗎?!”“蘇茉兒,我……”多鐸似是有話說不出。“你喜歡我,我知道。可我這輩子注定交代在這了,你難道就在這喝酒喝到我們都老死?!”“我一定會讓四哥收回成命的。”多鐸堅定的仰頭看著我。
    “怎麼收?!在這喝酒喝著喝著我就能出去了?!”我譏諷了看著多鐸,“再何況,就算收也肯定不是這會,你就一直在這等?把你的福晉都趕出去?!”“我一定要等到那一天。”
    “如若他一年不收呢?”“我等你十二個月。”
    “如若他三年不收呢?”“我等你三寒三署。”
    “如若他一輩子不收呢?”“我在你的庵旁邊蓋個廟,不論你在哪我都陪著你。”
    那個時候我以為我已經哭了,抬起手摸了摸臉才發現是幹的,我抱著多鐸,聽見自己輕聲說,“幸虧還有你,幸虧還有你,多鐸……”
    多鐸在第二天早上就走了。他的福晉也都回了府。看似一切都已經恢複,其實暗藏的傷口卻越來越大。
    海蘭珠和布木布泰的關係一下子變的奇怪了起來。布木布泰似笑非笑,海蘭珠卻是含笑暗恨。我覺得這裏麵肯定有我不知道的什麼事,問起來,布木布泰隻是敷衍而過,說我多心。
    宮裏張燈結彩。最近聽說多爾袞奉命肅清殘敵時,他首遇林丹汗之妻囊囊太後及瑣諾木台吉來降,又趁大霧包圍林丹汗之子額哲所部,使人勸其歸順,雙方盟誓而回。這一次出征,多爾袞不費一刀一槍,出色地完成了皇太極的使命。而且更重要的是多爾袞從蘇泰太後(林丹汗之妻)那兒得到了遺失二百餘年的元朝傳國玉璽,其璽“交龍為紐,光氣煥爛。”
    皇太極真是高興之極,下旨說他將親自帶領群臣以後宮福晉們出城迎接。我站在布木布泰的身後,看著前方人山人海的迎軍隊伍,心裏空空的一片,仿若重生一般,一絲情緒都不起,無論是愛國,愛家,還是愛人,似是在我心裏都得不到回音。
    前方傳來震耳的號角聲以及呐喊聲。我抬眼望去,多爾袞一身白色盔甲,熠熠發光。他好像瘦了些,麵容顯的更加清秀如玉,看著更儒雅了,風姿綽約的坐在馬上,高貴而優雅。他眼神淩厲。行至城前,他利落的從馬上翻身下來,翔風被人牽了下去,是吧?我記得他的馬是叫翔風。
    皇太極迎上前去,激動之情溢於言表。多爾袞把玉璽呈了上來,大家都跪了下去,高呼“大汗萬歲。”我也一直低低的跪著,並不抬頭,隻是在扶布木布泰起來時偶然看見多爾袞似是往這邊瞧著。布木布泰也瞧了我一眼,不冷不熱的來了一句,“你還真是長大了。”
    喜慶是喜慶。可有一個人的行為卻很奇怪。海蘭珠最近總是閉門不出,布木布泰去了一次,也被拒在了門外。可布木布泰卻並不氣,隻是一個勁的笑的奇怪。過了幾日海蘭珠倒是又恢複了正常,隻說是那幾日身子不爽在屋修養。可身子不好為什麼不叫禦醫?!這不是更奇怪了麼!
    海蘭珠和布木布泰的走動減少了很多。我有種感覺,好像海蘭珠一直在刻意的躲著布木布泰。即使是在不得不見的場合,海蘭珠也不會直視布木布泰,總是能躲躲,能藏藏。這樣的舉止實在是不像一個大福晉,倒像是誰家的末尾侍妾。我看向布木布泰,她依舊溫婉帶笑,有時掃過海蘭珠的眼神帶有一絲嘲笑的意味,可當我仔細去尋時,又什麼都不見了,依舊是謙卑有禮的神色。
    宮裏的日子雖是寂寞,卻並不清苦。我待的可謂是頗有心得,有時想想,這樣一輩子未必不好,不爭不搶不奪不拚,戒貪戒癡戒嗔戒欲。我把這話告訴了布木布泰,她當時隻是看了我一會,什麼都沒說。隔天卻讓人送我屋裏一尊玉佛,讓我哭笑不得。
    年關又要來了,過了年就是天聰十年了。仿若應景,今年宮裏的梅花開的特別好。皇太極算是滿人裏麵很崇尚漢文化的人了,所以種了很多漢人多種的樹。
    這天豪格又過來了,他剛一坐下張口就是,“多爾袞打了勝仗了,他要回來了。”我苦笑著搖搖頭,給他倒了杯茶,“我真不知道該說你是不諳心機呢還是說你老謀深算。你每次來都會直接進入主題,毫不委婉。可你告訴我這些,卻又不告訴我是為了什麼,每次又都得等你走了讓我自己猜!”豪格大笑,“我以為你就喜歡這樣的呢,多爾袞每次不都是這樣?!”我一愣,也笑了出來。
    “蘇茉兒,我想說什麼就直接跟你說是因為我不想再對你用心機,我不告訴你確切的緣由是因為我怕你寂寞啊,也得給你找些事做。”豪格喝著茶說,“高處不勝寒真的會寂寞的。我的對手不多,多爾袞算一個,布木布泰算一個,你也暫且算一個。多爾袞天天在外,布木布泰忙著後宮的事,我也就隻能找你啦。多爾袞為人聰明絕頂,又很是能猜透別人的心思,有勇有謀,也難怪他從沒打輸過仗。布木布泰外表看似雷厲風行,淩厲逼人,其實她有一個天大的弱點就擺在明麵上,她好強好勝,眼裏容不得沙子。”
    豪格看了看我又接著說道,“蘇茉兒你就是這個宮裏唯一一個特別的所在。你外表柔弱,心腸更是軟。但你總有讓人驚豔的時候,你有自己的底線,對任何人都毫不妥協
    每當這個時候,你就能像鳳凰一樣涅槃重生,讓人不得不正視你,承認你。這就是你特別之所在。”
    我半信半不信的聽著他的話,不發一言。
    “最近我阿瑪親征朝鮮,多爾袞負責的是朝鮮王子、王妃及眾大臣所居之江華島。”豪格悠閑的說,“要說多鐸跟他哥真是沒法比。多爾袞在朝鮮又是竭力勸降,又是頗極禮待,朝鮮那幫人就迫不及待的投降了。這要擱多鐸,不屠城都怪了。”
    哦,又勝了。這會皇太極應該最高興,他終於可以無後顧之憂的對付明朝了。多爾袞,多爾袞他軍功顯赫,可在我心裏最重要的卻是他活著回來了。豪格看我在想事情,悄悄的走了。外麵又下起了大雪,一層又一層的覆蓋了一年的痕跡。
    正月初一新年慶賀大典時,我站在布木布泰身後幫他布菜。多爾袞今天穿的很貴氣。他一向偏愛素色,今天穿的也頗有豪格那華麗麗的風範。舉手投足優雅而溫潤。多爾袞首率諸貝勒向皇太極行禮,皇太極下來親自扶起他,看的旁人一陣豔羨。每個人都上去進酒恭喜皇太極,恭喜多爾袞。
    “貝勒爺真是年少有為,又長的一表人才,老夫定要敬你一杯。”我心裏暗笑,多爾袞一表人才幹你什麼事,你敬的什麼酒,怕是借口都被別人找完了你沒得找了才用這麼個破理由。多爾袞也是溫雅一笑,接過酒杯,“大人客氣”,一口飲盡。
    我正看的好笑,卻聽布木布泰抓著我說:“回吧。”她站了起來,即使素來酒量不錯,今日也喝的也有些搖晃了。我扶著她,順便看了一眼上位,皇太極和海蘭珠不知何時已退席了,我皺起眉頭歎了口氣。“你不是要戒貪戒癡戒嗔戒欲麼,這會兒又歎的什麼氣。趕緊的回吧。”布木布泰抓著我的手往前走,可她的指甲卻仿若刺入我的肉裏,抓的我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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