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關關雎鳩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4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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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在這個後宮,布木布泰並不受寵。皇太極早就想的明白,誰受寵就必須有受寵的代價,這是身為一個大汗也無能為力的事情。雖然他心裏喜歡布木布泰,但他不能表露,而恰恰是這點,布木布泰最恨。這讓布木布泰以為她的愛情見不了光,連帶著我和多爾袞之間的更見不得光的感情也被她拿來嘲弄。
    但是布木布泰並不會還像以前一樣任人欺淩。這是因為她明白了皇太極對她的感情,她知道隻要皇太極了解了狀況就一定不能袖手旁觀,所以她越發的開始犀利起來。像一隻張牙舞爪的貓。
    可是,布木布泰唯獨不知道的是,我時常會被皇太極找去問話。
    “起來吧。這也不是朝堂,我就隨便問問,你不用這樣。”皇太極命我平身,還給我看了座,賜了茶。“她最近……”皇太極皺著眉頭沒有說下去。“是。她心情不太好,大汗若是憐惜主子,奴婢覺得您還得另尋它法,這樣下去隻怕會越來越……難堪。”我在心裏揣度了一下用詞,最終還是選了個難堪。
    “說著容易做著難啊。人這一輩子事情總是不能十全十美的,我不願意看她難過,可他要的,我沒辦法給。”這句話聽著真耳熟,多爾袞和皇太極兩個人強權了這麼久,卻還是有無能為力的事情。
    “你多照應著她,多勸勸她。她剛生產,身子重要。別的讓她不要想太多。”皇太極柔聲吩咐,挺拔的身影陷落在搖曳的燭光裏,顯的不如往常威嚴,似是有些落寞的。我想這應該就是落寞吧……
    我點了點頭,又想起他可能看不見,出聲回道,“是。奴婢記住了。”皇太極擺了擺手讓我退下,“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在我即將出門的時候我聽見了他輕輕的囈語,像是說給我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我想了想又停了下來,轉過身,第一次直視皇太極,“曾經有一段時間,你忙於打仗並沒心管她的生活,隻是在思念的時候會去探望。她卻在每次見你時能高興好幾天。現在你雖然事無巨細的暗處幫助她,可她卻隻能靠著這些勾心鬥角的事情來發泄自己的怨怒。大汗,風與月或許就正正是她所恨的,一切與愛情有關而不可得的事情或許都是她正憎恨的。”說完我就行了禮,出了屋子。
    靠在柱子上緩了回神,“風?月?”我抬頭看了看天,又伸手撥開了被吹到眼前的帽穗,“風……月……真那麼重要嗎?”
    皇太極吹滅了蠟燭,打開了窗戶,月光透了進來清清亮亮的撒了一身。看著外麵被風迷離的花,他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他所奮鬥的,所努力的,所追求的,似乎都成了一片大霧,分不清,理不明。
    而恰恰在這個時候,上天卻跟皇太極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1634,天聰八年。26歲的科爾沁博爾濟吉特氏哈日珠拉進宮了。皇太極封為東宮大福晉,位列哲哲之下,居關雎宮。她就是曆史上有名的“宸妃,海蘭珠。”
    “姐姐!”布木布泰對於她的進宮顯的倒是很高興,“我原以為還要再等等呢,沒想到你這麼快便來了。”其實在上次去草原的時候皇太極和布木布泰就已經見過海蘭珠了,或許那時布木布泰就知道這位姐姐也會進宮來了。
    我不知皇太極為什麼要帶她回來,猜想是因為她貌美,更因為她有善解人意。長時間來布木布泰帶給皇太極的壓力以及逼迫使得他不得不找個紅顏知己。而恰巧出現的海蘭珠,就成了最好的人選。
    海蘭珠雖已26歲,而且是孀居,但真的擔得起“風姿綽約,韻味天成”八個字。一舉一動讓人不由自主的心動。我要是個男人,肯定也喜歡這樣的。她們閑扯了一會,海蘭珠突然看見了我,“蘇茉兒!”我宛然一笑,行個萬福,“大福晉。”
    “真是一點都沒變,怎麼保養的,也教教我啊。”海蘭珠笑著把我拉到身邊。我也笑著答,“我哪有保養啊。倒是福晉您看著還那麼漂亮,好好教教我才是真的。”“好啊,等我教教你持家之道,然後叫大汗給你指門好的夫婿。”海蘭珠拍著我的手親切的說。她這話一出口,我和布木布泰全愣了。我看了布木布泰一眼,她收了笑不知道在想什麼,我也悻悻然的退到了一邊。
    自從海蘭珠來了以後,皇太極好像特別的喜歡她。幾乎每天都去那,怕她想家還經常招科爾沁來人進宮陪她。其實相處時間長了,發覺海蘭珠真的是很善解人意的一個人,溫柔漂亮卻不招搖,體貼入微。這個世上總有那麼一種人,如果她願意,就能體貼到你心裏去,我想,或許皇太極缺的就是這麼一個人吧。
    布木布泰的反應就單純多了。我不知道她是真的認命了,還是在想別的什麼。大部分的時候她都會一個人坐在那發呆,不再拿我和多爾袞的事情尋樂子,也不再對別的宮裏派來的內細們發作,甚至有時下人們做錯了事情她也當沒看見一樣。整個永福宮此時更像是微風不起的湖麵。
    海蘭珠卻是經常來,有時來看看小格格,有時是來找布木布泰說說話,有時卻是什麼也不做就是坐在那喝杯茶,吃個點心。布木布泰對她也很親近,時不時的會給她送些東西過去,剛做出來的點心,剛賞賜下來的錦綢。其實這些東西實在是不適用,海蘭珠在這宮裏想要什麼沒有啊,但布木布泰就是願意送。
    這天我好不容易把布木布泰弄出去逛園子,走了不一會遇見皇太極和海蘭珠也在逛,皇太極扇著扇子,笑的風流不羈,海蘭珠明眸善睞,宛然處之。布木布泰愣在一旁不知所措,我看著她心裏一陣酸楚,即使再堅強的人看見愛人和另一個女人合理合法的在一起說笑談情,沒有人會不難過。
    我拉了拉她的袖子,她看了我一眼,眼睛裏全是水。隨後用力的眨了眨眼睛,等她回過去頭的時候已經跟平時一樣了,她笑著走了過去,“大汗,大福晉。”她行了禮。皇太極把她扶了起來,“你也來逛園子?”布木布泰笑了笑,“是,太陽挺好,蘇茉兒拉我出來曬曬。”“我正想說一會去你那坐坐,倒在這碰上了。”海蘭珠笑著接口說。
    “那你們姐妹聊,我忙去了。”皇太極說著就要走,大家都跪了安,他路過我身邊的時候停了停,我輕輕搖了搖頭,他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就又大步的走了。
    布木布泰轉過了身,看著海蘭珠說,“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海蘭珠微微一笑,“妹妹怎麼想起這首詩,未免淒涼了些。你哪裏能落到有這般田地的時候。”
    “哦,那你說我應該記起什麼呢?”布木布泰挑眉疑問道。海蘭珠沒有立刻答話,隻是盯著皇太極去的方向看了一會,才說:“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其實但凡能看的見的都是離山極遠的,看的越清,離的越遠,心之所向,卻勿能所往。”
    布木布泰卻搖了搖頭,“姐姐,我有些累了。”“妹妹保重身體。對了,把蘇茉兒借我用用,我找她給我畫個花樣繡。”布木布泰嗯了一聲就走了。我看著海蘭珠不知道她想說什麼。她倒也沒帶我去她的關雎宮,隻是找了處亭子坐下。
    “這樣叫你跟我走,布木布泰不會怎樣吧?”海蘭珠屏退了下人,給我道了杯茶說道。我笑笑,“不會。她這輩子也不會懷疑我。”“那是說,以後你這一輩子都會跟著她?”海蘭珠微微皺了眉。“也不盡是,走一步看一步吧。以後這個詞充滿了不確定,我沒辦法說。”我低著頭說道。
    “蘇茉兒,你年紀不小了吧。”海蘭珠看著我。“是。按理說早該出宮去了,可我家主子離不開我,大汗命我再多呆幾年。”海蘭珠停了會,卻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多待多長時間算多待呢?幾年又是幾年?你也要想想自己才是。”她又頓了頓,“我也聽說了一些這宮裏的閑言碎語,這些話雖然不可盡信,但也不是空穴來風。你還是要為自己早打算。”
    “大福晉是聽著什麼信了嗎?”“那倒也沒有,我就是覺得你這樣拖下去不是辦法。自己都是泥菩薩了還要管別人的事。”海蘭珠神情裏有說不出的惋惜,說她什麼信都沒得我是不信的,天天跟大汗在一起說不準真的有什麼消息呢,可究竟是什麼呢?!
    “可我不能就這樣把她留在宮裏。”我想了想,跪了下去接著說“大福晉要是能幫襯一把,蘇茉兒永世難忘,下輩子做牛做馬的報答您。”
    “你快起來,這是要幹什麼。我就是看你成天的在這裏耗著於心不忍。我知道你不願意在這皇宮裏,你也不適合在這裏,可命運這個東西,不是人力可為。”海蘭珠站了起來,“蘇茉兒,我勸你一句,能出去就趕緊出去吧,鏡花水月雖然漂亮,可落不到手裏,就不如放了騰出手去拿些實在的。”
    我看著她,實在想不出來頭緒。
    她說完就走了,隻剩我一個人在那想著她說的這些話是什麼意思。海蘭珠平素不是那種咋咋呼呼的人,與我又交情不錯,她說這些話必定是想讓我有所警覺的,可究竟是讓我警覺什麼這又不好說了。
    布木布泰見了我沒有問什麼。我什麼也想不出來索性也就沒跟她說。可沒想到的是這一來一往的疏忽,就埋葬了我最寶貴的東西。
    最近和豪格無數次的巧遇讓我真是有氣沒處發。那次事件後我盡量和豪格保持距離,可事情就是這麼巧。花園裏能遇見他,陪布木布泰去給大福晉請安能遇見他,和其他福晉喝茶也能“巧”遇他,這真是巧合?!鬼才信,反正我是不信。
    “豪格的福晉有孕了,你去挑些東西送去吧。”布木布泰跟我說。我想了想,腦子裏對於那個福晉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象,隻是聽說過是小玉兒的妹妹。但我還是去了。走進宮裏還沒稟上請見,就看見豪格站在院子裏,“蘇茉兒,”他麵對著我一笑,似是苦笑又似是欣喜。
    我跟著他進了屋,他讓我坐下,又倒了杯熱茶給我。我有些詫異,他今天對我好的近似殷勤。如若說當初因為布木布泰還有些受寵,他對我虛與委蛇還說的過去。那麼現在情勢一邊倒的偏向海蘭珠,他這又是為了什麼?
    “蘇茉兒,近來可好?”豪格溫雅端坐的看著我。“我近來好不好你不是一直見著呢麼?!”我冷笑一聲。豪格也笑了一下,“你莫非以為有多爾袞和多鐸關照你,你就可以這樣對我說話了嗎?”我心裏一驚,但沒有表現出來,這人連生氣了都能這麼不動聲色的警告我,我當真是不能輕看了他。“是。奴婢知錯。”我斂眼認錯。
    “跟你說笑呢。你為什麼見了多鐸,甚至是整個朝堂都談之色變的多爾袞都能笑眉眼開,唯獨見了我避之如蛇獸。”豪格站了起來,往我跟前走了一步。我也提了神,從椅子上起來,看著他說,“大阿哥說笑了。奴婢怎敢。”
    “蘇茉兒,我欣賞你,願意與你相識。可為何總是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蘇茉兒,你是當真不願意同我一起?”“大阿哥高抬奴婢了,奴婢沒那福分不敢高攀。”“福分這東西,我說你有你就有。”說這他一下子抓住了我,把我固在懷裏,“多爾袞他不敢和大汗提親,我向我阿瑪去說如何?”
    我掙紮不開,隻能任他環抱,“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意思很簡單,你看不出來嗎?!”“你本就不是真的喜歡我,你隻想用我控製多鐸,控製多爾袞!”我惡言相向。“喜歡不喜歡也不是你說了算,或許等我們成親後我會試著好好喜歡你的。”說完他就用手挑開了我的衣領上的扣子。我卻沒有再掙紮,隻是從頭上拔下了一根簪子抵住自己的喉嚨。
    “大阿哥,如若今天你執意如此,蘇茉兒也唯有血濺貴地。”我顏色冷然。“你為什麼不抵住我的喉嚨,這樣才比較有談判的價值吧。”豪格依然坦然。我搖搖頭,“蘇茉兒沒有那麼傻。傷了你,我也跑不了。我一出事,多鐸勢必不能罷休,折騰到最後早晚得讓你尋了錯處。”
    豪格突然扶額大笑,“好。好一個蘇茉兒。果然聰明伶俐,我真恨不是我先遇到的你。”他笑了一會又接著說,“可你今天死在這,你以為多鐸就能善了?!到時結局還不是一樣?!說不準多爾袞也會氣極,讓我一箭雙雕也不錯。至於你的死因我簡直可以找出數十個與我無關的理由,比如你想刺殺我不成自刎謝罪,再比如你想勾引我不行以死相攜。相信我,你那張紅顏不老的小臉確實有這樣的實力。”
    他又想了想,輕笑一下,“說不準連布木布泰也可以一並除掉。”我突然渾身汗毛立起。我承認他說的全是事實,至於這樣的理由多爾袞和多鐸他們信不信不這不重要,或者豪格就確定他們是不信的,這樣他們才會有動作,這樣才能找到他們的弱點。
    我開始隱隱恐懼,難道,我真的要嫁給他了嗎。我抬眼看去,豪格站在一邊,挺拔,英俊,這麼一個不可多得的佳公子卻隻能讓我戰栗。我的眼淚流了下來,好像自從進宮,除了眼淚,我什麼也做不了,不論怎樣我都無力反抗。
    看見我流淚,豪格似乎皺了皺眉。他剛準備說什麼。屋外突然有人並報:“大阿哥,福晉,福晉她小產了!”豪格愣了一下,看了看我,還是大步的出去了。我一路跑回了永福宮,坐在地下大口的喘氣。
    布木布泰走了過來,卻什麼都沒問,隻是抱著我,讓我靠著她哭。恍惚間我聽見了誰跟我說對不起。
    布木布泰坐在正廳裏。已是深夜,屋裏卻明亮如晝。她喝著茶,卻似是在等什麼人。終於,人來了,大步邁進,坐在椅子上,眼神冰冷直射布木布泰。布木布泰看了他一眼,卻淡然處之。
    就那樣僵持了一會,來人開口,“你到底想做什麼!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現在是副什麼樣子!”布木布泰笑了,“我當然知道,否則我就不會坐在這了。”“直說吧,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多爾袞,我做的這件事與你也不是沒好處,你幫我就等於幫自己。”布木布泰站了起來,“再說,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已經開了一步,何不在走下去呢。”
    “為了這,你連蘇茉兒都能犧牲?!”多爾袞怒極,“你知道不知道你今天差點害了她!”“我怎麼會害她。不是沒事嗎!”布木布泰輕描淡寫的說。“沒事!要不是我今天接到消息早,她怎能沒事!”
    多爾袞穩了穩氣,恢複了平時清淡的口吻,“你知道豪格想利用蘇茉兒對付我,就故意讓蘇茉兒去送禮,讓豪格有動作,借此來警告我,甚至是威脅我!”布木布泰搖了搖頭,“我隻是想讓你幫幫我,如此而已。你放心,如果你幫我了,我一定會還你這個情!我從不愛欠人東西,尤其是欠人情!”
    “我現在懷疑自己把蘇茉兒放你身邊是不是件明智的事情!”多爾袞轉身走向門口,“還有,你的那些伎倆都給我省省吧!如若你再敢打蘇茉兒的主意我定不會放過你。”他停了一停又接著說,“我答應幫你就是,但不是現在。我隻有一個條件就是你要盡量瞞住蘇茉兒,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讓她知道這件事。”多爾袞在出去的前一刻又打量了一下布木布泰,“你現在真是愈發的發瘋了!”
    布木布泰看著多爾袞隱沒在暗夜裏的背影,冷笑一聲,“蘇茉兒你知道嗎,其實,你比我幸福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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