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 第四卷  第九十五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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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方家最德高望重的方亭勻長老顫顫巍巍站了起來,開口道:
    “君乾是方家幾百年不世出的奇才,將擔起振興我方氏一族的重任。若是因此一蹶不振,未免可惜。”
    方長老是從小看著方君乾長大的,終是於心不忍:“這樣,我們等到東北王‘頭七’之日,如果到那時方少帥還不出現,就算主動放棄方家家主之位。”
    一錘定音。
    頭七,便是亡者去世七天之日。
    夜深,
    人靜。
    東北王的靈堂中,有一個少年跪在蒲團中。
    無雙伸出素手,將一頂精美的帽子放入火盆中。
    火苗噌的一下竄上來,吞噬了帽子。
    這是無雙原本打算送與東北王的帽子,準備在拜幹爹的儀式上親手送與方洞廖的禮物。
    而今,再也沒有機會送出去了。
    這頂帽子,隻能通過這種方式,捎給黃泉之下的方洞廖。
    火苗吞吐著、席卷著,看著帽子在一團火光中軟化、焚燒、最終燃成一地灰燼,化作嫋嫋青煙。
    義父,您一世英明,可曾料到方家會落得今天這般四分五裂的地步?
    可曾料到,正是您的親人,給了君乾致命一擊?
    義父,您說人這一生,究竟什麼最重要?
    是不是隻要他幸福,怎樣都好?
    沒有人回答他心中的疑問。
    影壁上東北王那戎裝英武的遺像,淡淡的笑著。
    風過無痕。
    睚眥隊隊長劉楚飛侍立在側,向無雙彙報情況:“齊章國最近大肆聯絡東北權貴,蠢蠢欲動。若是明天少帥還不出現,那麼等齊章國把持了方家大權,少帥怕是……”
    無雙拍了拍手,站起來,飄舞的灰燼如有靈性般避開他的如雪白衣:“怕是什麼?”
    劉楚飛窺見無雙麵目沉靜,竟無一絲擔憂之意,不由心下納罕。
    隻得斟酌再三,小心翼翼回答道:“怕是……凶多吉少。”
    無雙點點頭:“楚飛是在擔憂我等無法安全離開黑河?”
    睚眥隊隊長劉楚飛恭謹地說出內心憂慮:“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既如此……”幽幽火光在火盆裏跳躍,映得絕美的麵龐明明滅滅,捉摸不透:“都殺了吧。”
    “什麼!?”劉楚飛驚呼一聲!
    “不能掌控的力量,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
    暴力的人,往往膽小怯懦。
    因為他們缺乏自信,隻能憑拳打腳踢讓人聽命於自己,順便掩蓋自己的本質。
    真正自信的人,他們什麼都不缺,根本不會擔心自己的話不被人所接受。所以他們表現得溫文儒雅,彬彬有禮。
    溫雅才是最高層次的暴力。
    明天,便是東北王的“頭七”之日了。
    無雙側身而臥,躺在床上。
    卻是輾轉反側、心緒不寧:他呢?
    他此刻又身處何方?
    無雙閉著明眸,心下卻是一片清醒:不知他現在可好……
    殘月升,驟起寒夜風。
    無雙頓覺涼意滿衾,不由拉了拉蓋在身上的錦被——不知不覺中,天已轉涼了。
    忽然聽到咯吱一聲,房門被拉開。
    一個修長的黑影立於門外。
    霜白的月光灑在他的臉上,如斧砍刀劈般鮮明的輪廓,竟是方君乾。
    他不說話,徑直走到無雙睡著的床榻邊,靜靜背對著他躺下。
    無雙素來淺眠,怎能不知?隻是任由他在自己身旁睡下,彼此心照不宣。
    他的身上帶有仆仆的風塵,霜夜的冰冷。
    “傾宇,”那個男人背對著自己,輕輕道了句,“好冷呀……”
    心在霎時被刺痛。
    下意識地想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他,卻宛如被燙著一般縮回手。
    肖傾宇的體溫,向來低得嚇人。手是冰的,身子是冷的,眼神是利的,甚至連呼出的氣息也像清晨寒冬的空氣。
    非但不能暖人,反而會凍人、刺人、傷人。
    無雙簡直痛恨起自己來:為何在他最需要溫暖的時候,自己竟連最後的溫存都無法給予……
    “傾宇,我說了你不許笑哦。”方君乾平靜一歎,“我發現天下雖大,卻並沒有方君乾的容身之所。所以隻好回來了。”
    無處棲身,無家可歸。
    無雙溫柔回答:“肖傾宇不是一直在這裏等你嗎?”
    除卻你,何處是我的歸程?
    “嗯,是呀。”低沉磁性的聲音透著一股撒嬌的意味:“還是傾宇身邊……最溫暖……”
    肖傾宇隻覺一個石輪在心裏狠狠碾過:溫暖……嗎?
    都說公子無雙是一塊融化不了的千年玄冰,有時連自己都會自我厭惡……方君乾為何你還會覺得溫暖?
    “在外麵遊蕩了幾天,好累呀。”那個男子不曾回頭,隻倦倦地笑著,語氣卻是一如既往的憊懶,“傾宇,我要睡了。”
    “睡吧……等一覺醒來,一切都會變好的。”
    無雙躺在床上,感覺到他正安然無恙地睡在自己身邊,心便不由自主地被填滿。
    白衣少年悄然闔上眼。
    小軒窗外,懸掛的不是幽月,而是情人的眼淚。
    一陣壓抑的低泣,攜卷著鋪天蓋地的哀傷,叩醒了無雙荒涼的夢境。
    肖傾宇悄悄轉了個身。。
    那個背對著他的男人,在哭……
    時斷時續的飲泣,痛失至親的哀鳴。
    往昔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南統軍少帥把自己的身子蜷成一團,像個孩子般在睡夢中哭出了聲。
    “不要看。”
    無雙柔聲答應:“嗯,我不看。”
    “我哭起來的樣子一定很難看……”他哽咽著,泣不成聲,“男兒流血不流淚,我以前從來不哭的……傾宇,就這次,就這次讓我哭一下……”
    驀然回首,這兩個絕世少年竟已都是父母雙亡,孑然一身。
    無雙什麼也沒說,隻是伸出手,緊緊環住方君乾的肩膀。
    手背忽然一熱,是他的眼淚滴落在手上,燙得灼人。
    那天夜裏,少年放任了自己的淚水,發泄了心頭的絕望與悲傷。
    那天夜裏,他默默陪在他身邊,一夜繾綣相擁。
    愛到極致,放棄一切,最終投降。
    無雙將臉緊貼著他濃密柔軟的黑發旁,輕輕摟緊了他:
    “方君乾,
    “等事情結束了,我們便回玉亙……
    “東北軍、方家財產、家主之位……不要了,我們都不要了……
    “隻要你開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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