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 第二卷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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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後,一代紅顏姚於倩已是白發蒼蒼的優雅老人,但依舊旗袍華美,發髻在腦後盤得一絲不苟。
當她輕搖團扇坐於搖椅,閉目回想著自己的一生時,
永遠記得那個黃昏,
有一個白衣少年微笑著對她說:“姚小姐願意換一種人生麼。”
他靜謐安然的微笑如撕裂陰霾的第一縷陽光。
灰暗的人生,霎時間流光溢彩。
於是姚於倩心想:再渺小再卑微再任人踐踏的小人物,內心也許都有一丁點兒不足為外人道的自尊的。
還記得那個白衣少年曾笑著對自己說:“有什麼地方的消息比妓院流通的更快?有什麼地方的秘密比煙花之地得來的陰暗龐雜?”
掌控了全省的妓館,相當於在省市布下了一張龐大的情報網。
從那天起,身為玉亙市第一交際花的自己一躍成為賣藝不賣身的全省秦樓楚館的幕後人物。
也是從那天起,誰也沒有再見到玉亙市的蔡市長和他請來的那兩個倭桑客人。
仿佛,他們從此在人世蒸發……
悠閑的午後。
雖時至金秋,陽光卻依舊溫暖如母親的手,拂在身上輕柔如羽,引人昏昏欲睡。
肖參謀長白袍清冷,陽光覆在他身上絲毫不見溫暖,反而凝結成突兀的霜寒。
他對麵,姚於倩秀眉蹙起,手拈棋子猶疑不定。
姚於倩隻覺眼前白影一閃,卻看見白衣少年手中的書卷又翻過了一頁。
自己竟然讓日理萬機的肖參謀長整整等了二十分鍾!
意識到自己罪大惡極,姚於倩慌忙落下一子。
白衣少年抬起頭,隨意掃了一眼棋盤,溫和問她道:“下好了?”
“下好了下好了。”在肖傾宇旁邊,她總是感到莫名的緊張忐忑。
當然,並不是指肖參謀長態度惡劣冷語相向,相反,肖傾宇話雖不多,然而他虛懷若穀,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和風沐雨,連最挑剔的人也挑不出一絲失禮。
年紀輕輕,平時低調行事,讓人難測其深淺,崢嶸偶露則氣度森然。
嚴以律己,寬以待人。
他是謙謙君子。芝蘭玉樹,溫雅清貴。
隻不過這樣的肖傾宇,反而更令人自慚形穢。
姚於倩隻敢偷偷抬眼飛覷他一眼,
雖說她是玉亙市頭號交際花,認識自己的男人都稱讚她蘭心蕙質,琴棋書畫無一不通,無一不精。
然而在這個少年麵前,像自己這種人……自己這種人,隻怕連多看一眼都是對他的褻瀆。
不單是她,幾乎所有人都有這種感覺。有時候,肖傾宇愈是寬容謙和,下麵的人愈是小心翼翼如坐針氈。
參謀長還沒說什麼呢,他們已經在那邊自我檢討過失差錯了。
思緒像長了翅膀似的遊蕩九天之外,白衣少年溫雅一笑,撚起棋子擺下,隨即又捧起了書卷。
“啊!”姚於倩回過神來一聲驚呼!
肖公子非常體諒道:“要不姚姑娘重新來吧,想好了再落子。”
肖傾宇與其說是在和人下棋,不如說是在遷就消遣。
姚於倩訕訕道:“不、不用。”
就算肖參謀長寬容大度不介意,自己實在無顏厚著臉皮得寸進尺了。
姚於倩專注地盯著縱橫交錯的棋盤。
其實,和肖參謀長下棋是一件很舒心愉快的事,因為可以無限製地悔棋。
一般而言,肖傾宇對女士是極有風度和耐心的。
肖參謀長隻有在和方少帥下棋時,才會堅持原則寸步不讓。
每當某人涎著臉準備悔棋時,我們的肖參謀長就會淡淡來上一句:“落子無悔大丈夫。”
“那憑什麼她們就可以悔棋?”
肖參謀長笑顏清麗如初雪:“她們又不是大丈夫。”
“?!!……”
於是無所不能的方少帥隻能望棋興歎——他再厚臉皮也不能承認自己是女人吧!
為此我們的方小寶還哀怨抱怨過無數次:“為什麼單單不許本帥悔棋,傾宇你重女輕男!”
想到這裏,姚於倩不由噗嗤一笑。
白衣公子抬頭望著他,眼神依舊如水溫潤。
“肖參謀長,其實您和那些將士下棋時也是允許大家悔棋的呀,為何就方少帥……嗬嗬嗬!”姚於倩笑得說不下去了。
白衣少年玉雕一般的手指撚著一顆玲瓏剔透的磨砂白子。
姚於倩一時間竟辨不清他手和棋子的顏色。
清幽一歎。
“他,是不同的。”
他是與眾不同的。
獨一無二。
“少帥將來定然成就非凡權傾天下,肖某隻是想讓那時的少帥永遠記住,做事前應當考慮後果謹慎籌謀,這世上沒有多少錯事可以後悔。”
彎起的唇角有細碎的紋路:“所以肖某不能縱容他養成這個壞習慣。”
姚於倩巧笑嫣然:“公子還真是設身處地為少帥著想,而少帥也對參謀長十分關心——”畢竟出自煙花柳巷,看人眼光敏銳。
“兩位站在一起簡直就像千年前的寰宇大帝和無雙公子呢。”
“肖某不是公子無雙,少帥也並非寰宇大帝。”肖傾宇神色平靜。不是強調,沒有起伏,隻是在淡淡陳述一個事實。
似乎想起了什麼不愉快的經曆,白衣公子溫潤眼眸浮現厭惡與煞氣。
“這是肖某平生最為厭恨之事,誰若敢對肖某抱有這種想法……”聲音一沉——
“我就殺了他。”
白衣少年端坐抿茶。
態度高傲中見幾分冰冷,神情蕭瑟裏顯三分殺氣。
誰也不會質疑,肖傾宇話中的決心。
當姚於倩走出房門時,冷不防看見窗外站著一個戎裝英俊的少年將領。
姚於倩不知道他是何時來的,但他似乎已在外麵站了多時。
看見她,方君乾禮貌地微微一笑後,轉身就朝外走。
往昔意氣風發、獨步天下的背影,此刻,竟隱隱彌漫著哀傷落寞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