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 第一卷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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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讓他的傾宇再度展顏,方少帥強烈建議肖參謀長去外麵散散心。
即使肖主席再三強調自己沒什麼關係,但最終還是拗不過方少帥的軟磨硬泡,隻得答應陪他去洛迦山走走。
至於為什麼選擇洛迦山,第一是因為方少帥要好好見識下肖傾宇長大的地方,二是因為洛迦山就在平京郊外,無雙日理萬機,難得忙裏偷閑也是時間有限,不願走得太遠。
洛迦寺的山門殿兩側,墨書著一副對聯。
方君乾抬頭,從右往左輕聲吟念:“九界眾生離求生淨土上不能圓成佛道,十方諸佛舍念佛法門下不能普利群萌。橫披——南無阿彌陀佛。”
撲哧一笑,板起臉評價:“這橫批有才!”
洛迦寺是五閥七亂時期獨孤閥所建,也曾香火鼎盛,旺極一時。
然而朝代更迭,幾經變遷。
這洛迦寺的香火終是寥落了。
不過,清淨自有清淨的好處。
曲徑通幽處,凡功名都成幻境,一花一世界。
禪房花木深,無少長具是古人,一葉一如來。
一路行來,隻見一灰袍僧人正手持掃帚掃著地上落葉,粗糙的竹子在地上劃過條條痕跡,發出沙沙的聲響。
沉重而滄桑的鼓聲從不遠處傳入兩人耳中。
一聲接著一聲,
連綿不絕。
“寺廟裏至今還保留著晨鍾暮鼓的古風。早晨敲鍾,表示早課開始,晚上擊鼓以示結束一天的功課。眼下這洛迦寺僧人的功課應該結束了。”
肖傾宇無疑是個稱職的導遊:“這兒是洛迦寺藏經閣,東麵的是鍾樓,西邊的是鼓樓,後方便是大雄寶殿。”一襲白衣,在風中淨化成一株靜靜雪蓮,“少帥要進殿去參拜一下嗎?”
“參觀一下好說,參拜還是免了吧……”方君乾摸了摸鼻子,盡量不刺激到從小修在佛門的肖傾宇,“其實……其實本帥不信神佛的。”
白衣少年深深凝視著他。
瞧得方少帥一陣不自在:完了,這下可徹底得罪了肖主席。
硬著頭皮問了句:“怎麼了?”
暗暗嘀咕:他該不會是宗教狂熱分子吧?如果是那樣……
為了不讓肖傾宇開口將自己掃地出門,方少帥已經迅速在心裏擬好了下一步說辭。
正當他惴惴不安之際,白衣少年忽的清麗一笑,慢悠悠道:“其實,肖某也不信……”
方少帥馬上醒悟過來:“喂!你耍我?”枉費自己心驚膽戰了半天!
少年淡淡道:“哪有?肖某可是一句話也沒說。”似笑非笑,“是少帥自己心虛吧?”
方小寶像發現新大陸般震驚不已:“傾宇,你變壞了!”
白衣少年斜了他一眼,頷首作答:“哦,近朱者赤。”
方小寶哭笑不得。
突然發現——
其實……其實……肖公子也是挺愛損人的……
“無雙。”
蒼老悠緩的聲音從藏經閣大門口傳來。
了塵袈裟批身,慈眉善目。
正含笑望著他。
肖傾宇優雅稽首為禮:“方丈。”
了塵笑道:“無雙近來可好?”
“有勞方丈掛心,無雙一切安好。”
了塵禮畢抬首。一見方君乾相貌,立時震驚到不能言語!
這、這是——
不可能!
兩人前世糾纏牽連了一生,莫非輪回到了這一世,悲劇依舊重現?!
這孽緣,莫非當真剪不斷理還亂?
因為肖傾宇的關係,方君乾對了塵倒還挺客氣:“是了塵大師嗎?方君乾久仰大名了。”
他隻站在那裏,飛揚跳脫中還有些孩子氣,但隱隱然顯露出縱橫捭闔,睥睨天下,縱千萬人吾獨往矣的氣度風蘊。
方、君、乾……
不會認錯的。
那懶散尊貴的氣度,還有獨一無二、漫不經心的口吻——
了塵一句“陛下”險些脫口而出!
他悲傷望著台階下那兩個風華絕代的少年。
歲月寂寥,人世滄桑。
冥冥之中,這無形的紅線再度將兩人緊緊糾連。
了塵不知這一世兩人是執手偕老、相約白頭,還是生死遙望,一生傷痛?
其實,並不希望這一世的絕世雙驕有深沉若此的羈絆。
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若能兩兩相忘,也未嚐不是一種幸福。
“方施主,眼下九州沸騰,現世顛簸,生靈塗炭,施主乃應運而生,自有天降大任。無雙輾轉托世,曆盡磨難,再經不得輪回之苦。老衲想奉勸施主一句,情海無涯,妄自愛著隻會誤人
誤己。望方施主好自為之。”
方少帥聽得懵懵懂懂糊裏糊塗。
心裏暗罵莫名其妙,表麵仍裝出一副恭敬受教的樣子:“大師指點的是,方某自會謹記於心。”
暗地裏朝肖傾宇擠擠眼:喏,本帥夠給傾宇麵子了吧!
告辭了塵大師後,肖傾宇繼續帶方君乾參觀洛迦寺。
有一個小沙彌匆匆跑過來和肖傾宇耳語幾句。隱私起見,方君乾特意讓開了點,倒也沒偷聽到什麼內容。
當那個小沙彌退下後,方君乾這才笑吟吟道:
“傾宇,剛才了塵大師叫你——無雙?”
方君乾懷疑是不是自己聽差了。
“了、空、無、相,肖某剛好排上‘無’字輩,方丈賜法號‘無雙’。”
方小寶瞠目結舌:“太巧了吧?”
肖傾宇?無雙?
於是某人厚著臉皮大言不慚:“傾宇你看,我是方君乾你是肖傾宇,我們注定天生一對呀!”
肖公子認真看著他:“方君乾,你是想讓肖某改名嗎?”
“嘻嘻,可別!”方小寶笑著擺手,“這名字挺好的!挺好的!”
暗笑不已:什麼叫緣分,這就是啦!
不知不覺,天色已暗。
“不若本帥今夜便在寺裏住一宿吧!”方少帥虛心求教,“傾宇,這洛迦寺是否留客?”
“少帥方才在參觀天王殿時可有注意彌勒佛後麵的那尊韋馱菩薩?”
方少帥老老實實搖頭。
誰會閑著沒事去注意一尊菩薩?
肖傾宇耐性為其解惑:“韋馱菩薩手中的降魔金剛杵可告訴人們寺廟是否留客。韋馱手持金剛杵的姿勢有兩種:一種是雙手合掌,橫杵於手臂前方,意為歡迎雲遊四方的和尚進廟吃住,
一切隨緣;另一種是手握杵拄地,表示寺廟不接待雲遊僧人,他們不可在此處白吃白住。洛迦寺的韋馱菩薩便是雙手合掌,橫杵於手臂前方,自是歡迎四方來客了。”
肖傾宇邊解釋邊帶路,不一會兒便來到了後院廂房。
白衣少年推開緊閉的房門,許久為轉動的門軸發出寂靜的“咯吱”聲。
“客房簡陋,少帥不要嫌棄。”
由於年長失修,再加鮮少有人來寺中投宿。剛一推開門,一股冷風就直灌方少帥衣領。
“傾宇你忍心把本帥扔在這間破屋子裏?”
無雙淡淡道:“肖某的房間不比此處好多少。”
“呃~~~”方君乾眼珠一轉,堅決道,“本帥決心和傾宇同甘共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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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噌。”纖白手上的打火機燃起小小的火花,白衣少年裹在一圈淡金色的光圈中。
燭芯在寒夜裏炸開又瑟縮,終於平穩地燃燒起來。
一豆燭火一雙人。
肖傾宇環視著空曠的大殿,淡淡道:“這便是肖某住宿之處了。”
方君乾:“這麼大的地方就傾宇一個人住?”他不會感到……冷?
“洛迦寺人煙稀少,總共才十五六個僧人,房間自是空餘。肖某不喜與人同住,從小便搬來此處獨居。”
門窗雖已緊閉,但方君乾仍覺冷風灌領,寒意刺衾。
“傾宇獨居一隅,不怕嗎?”
白衣少年若無其事地提筆蘸墨:“習慣了。”
習慣了……
聽到這三字,方君乾先是一驚,後是一冷,最後化為滿滿的心痛憐惜。
肖傾宇住處最吸引人的不是別的,而是書,隨處可見的書籍橫溢,塞得幾個大書架都書滿為患,隻得堆放在桌上幾上地上。
分門別類,整整齊齊。
肖傾宇見他把目光投注在了那堆書上,便隨口道:“少帥若睡不著不妨看書解悶。肖某把藏經閣裏所有書籍都謄抄了一遍,也省得少帥特意跑趟藏經閣。”
“所有藏書!?”方小寶大汗:“不愧為學生幹事會主席,果真是所有學生之典範。”
無雙擱下筆,寧定的目光毫無笑意地直視方君乾。
“不是肖某願意……
“隻是因為如果不找些事情來做,會發瘋。”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過著青燈古佛的生活,那種深入骨髓的寂寞寒冷簡直會讓人癲狂!
“少帥先睡吧,肖某還得謄寫三遍《般若心經》。”
方君乾看著燈下的少年。
破敗的寺廟,清冷的少年。
每每想來便覺不可思議——
洛迦寺這種地方,偏生出了肖傾宇這般精致無瑕的人。
聞著被褥上彌遠清淡的桃花冷香,方君乾感到一種久違的安心。
仿佛,心不再是空落落地缺失一片,上窮碧落下黃泉,終於填滿了心痛已久的空缺。
“傾宇也早些歇息吧。”
“嗯。”聽見他淡淡應了聲。
方君乾滿足地閉上眼。
一夜無夢。
一宿好眠。
睡熟後方君乾自然不知道,無雙待他呼吸變得綿長之後便收拾了一下筆墨便走進藏經閣中。
了塵早已在閣內等他。
兩廂沉默片刻後,還是無雙最先開口:“不知主持讓空癡師弟喚無雙深夜到此有何要事?”
“無雙,這藏經閣中的書籍你已翻遍了吧?”
“無雙隻是粗淺翻閱。”
無雙的“粗淺翻閱”相當於倒背如流。
了塵笑容哀戚:“其實無雙還有一本未讀……這本書,老衲原是不想拿出來的。
“隻不過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已容不得老衲將它束之高閣。”
他返身,小心翼翼地打開錦盒。
柔亮的綢緞上,赫然安躺著一本《傾乾錄》。
肖傾宇吃了一驚!
卻聽了塵解釋道:“雖說延朝嘉何氏一把大火將絕大多數《傾乾錄》付之一炬,卻仍有少數流落民間。其中一冊,便在洛迦寺塵封了數百年。
“無雙的前世,盡記載於此。
“相遇相愛,便是劫之伊始,亦是這無盡傷痛的根源。
“無雙隻要一翻此書,便知原委結果。
“看完這本《傾乾錄》,無雙再做決定也不遲。”
白衣少年接過那本《傾乾錄》。
紙張薄脆,書頁泛黃。仿佛用手輕輕一碰便會讓它從此灰飛煙滅於世間。
怔忡半響。
白衣少年灑然一笑,物歸原主。
“不必看了。無論無雙公子的結局多麼悲涼,肖某隻知他一生愛過無悔便已足夠。我想如果寰宇帝和公子無雙早早洞悉了淒愴結局,他們也還是會在一起。
“下一世再苦,那下下輩子再來,千秋萬世,矢誌不渝。終有一生,能夠彼此攜手,永不分離。
“薄薄一卷《傾乾錄》,又如何能夠書寫得了、記載得盡絕世雙驕的輝煌?”
“何況,即使這便是肖某前世又如何?莫非前世公子無雙愛上寰宇帝,就注定今生肖某會愛上方少帥?這未免太過荒謬。前塵過往,愛過誰恨過誰,對肖某來說已太過虛無遙遠。”
他唇角的微笑優雅而安詳。
前世很重要嗎?
不。
“肖傾宇注重的是今生。”
驕傲的少年,終是沒有翻開那本淒美如鳳凰挽歌的《傾乾錄》。
“喂,你去哪兒了?”推開門,便聽見那個男子擔憂關切的聲音。
一豆燈光下,有人在等著自己回家。
“一睜眼就不見你,害我擔心了老半天。”
方君乾抱著棉被,像個孩子似地抱怨:“大晚上的亂跑什麼,那個《般若心經》也別給我寫了,早點睡覺才是王道……”
如果這一世依舊無法相守,那麼,就轉到下一個輪回,生生世世,此情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