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一百二十九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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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薄的紙張在方君乾手裏微顫,上麵隻有一行字——邀君於袖手崖一觀。
    清秀雋永的字跡。
    沒有任何人知道的神秘之地。
    是的,袖手崖——不會再有人知道那個地方了,那是隻屬於兩人之間的秘密。
    熟悉的,魂牽夢縈的幸福過去。
    方君乾臉上表情變幻不定。狂喜、迷惑、悲傷、焦慮、擔憂、慶幸……種種情緒一一閃過他的眼睛。最終,所有感情從他眼瞼中湧出,彙成淚水滑落他俊美的臉。
    他的傾宇——多半還活著呀!
    張盡崖看得目瞪口呆,隱隱有些害怕:“你你你……你怎麼了?”
    顫抖著手摸上臉頰,卻發覺滿手沾濕,原來自己早已淚流滿麵。
    真是丟臉呀,居然在小孩子麵前掉眼淚。
    方君乾用手遮住眼睛,試圖擦去淚水,哪知道卻越擦越多,眼淚宛如止不住的血液,從傷口中汩汩冒出,怎麼止也止不住……
    那個他世上唯一的牽絆,那個他刻骨銘心的殤戀烙印。
    肖傾宇的名字早已熔盡方君乾的骨血,血脈相連。
    他的呼吸早已和他的脈搏保持相同的頻率
    得聞他離去,他的心髒如十指洞穿般絕望疼痛!
    如今——用力按住胸口,那本已死寂的心髒又開始在胸腔中緩慢,卻有力地
    跳動。
    晶瑩淚水蜿蜒流下——原來,人是真的會喜極而泣的。
    他的傾宇——多半還活著呀!
    當戚無憂一早見到方小侯爺,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結結巴巴道:“小侯爺,您的頭發?”莫不是吃了千年何首烏不成?
    方君乾微微一笑,頗為感慨地摸了摸烏黑的鬢發:“本侯將白發染回來了了。”
    “染回來了?”我們戚軍師愣愣地看著他挑了一匹神駿的千裏駒,牽出馬廄。
    方君乾輕輕道:“我不想他看了擔心……”
    踩鐙扳鞍,縱身上馬:“戚軍師,本侯要去袖手崖一趟。這兩三天八方軍就有勞戚軍師了。”
    戚無憂躬禮:“侯爺一路走好。無憂隻希望侯爺記得,弟兄們跟著侯爺走到今天,都已經回不去了……”
    八方軍,已經回不去了。
    如若無法攻下皇城,他們麵對的,便隻有被聯合絞殺的一條死路。
    戚無憂沒有再說下去,但幽深的眼眸分明在委婉勸諫:如果侯爺您還顧念著一點君臣之義,就不要把八方軍拖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方君乾目光迷離:“一直以來都是弟兄們縱容著本侯任性,本侯銘感五內。”
    鄭重抱拳:“方君乾發誓,有生之年絕不背棄八方軍一兵一卒。望軍師寬心。”
    戚無憂抱拳還禮:“無憂替所有八方軍將士感激侯爺。望侯爺能早日迎回公子,八方軍慶甚,幸甚。”
    方君乾在馬上淡淡頜首。
    倏地一扯韁繩——“駕!”駿馬昂首嘶鳴,疾掉馬頭飛馳出營。
    看著那一騎絕塵的火紅身影,戚無憂心中鬱結,百感交集。
    皇城郊外。
    袖手崖。
    已至九月下旬,袖手崖上的孤單桃樹早已零落滿樹夭桃,拋灑一世繁華。
    樹下坐著一個人。白衣如雪,黑發似墨,目迷盛顏華光,眉清淩傲遠山。
    淡淡晚風裏,他縞袂迎輝,素帶當風,迷蒙飄渺似欲飛去。
    方君乾的視線從剛才起就未移開過。距離越發的靠近,終於再度完全看清了眼前的人。
    真的是他!曾經以為天人永隔的肖傾宇,活生生的傾宇啊。
    那披星戴月晝夜兼程的疲倦焦慮,頃刻間煙消雲散。
    無雙隻覺雙臂一緊自己便貼上了一具溫暖的胸膛。對方急促的喘息流淌著失而複得的狂喜,從四麵八方湧了過來將自己包圍。
    肖傾宇沒有說話,隻怔怔任他擁著。
    靜靜感受著懷中那單薄熟悉的身軀,感受著冰冷暗香帶給自己的安詳平靜。自己曾向上蒼禱告,若得再度與他相擁,便是叩遍漫天神靈,傾盡所有折壽半生,也在所不惜。
    我的傾宇,還活著呀。
    肖傾宇細細打量著他。
    方君乾屹立崖頂,銀鎧甲外罩紅披風,血紅的披風在落日中迎風招展。
    以前的方君乾就如一把剛出鞘的寶劍,鋒芒畢露,奪目耀眼,即使身處萬千人中,還是能讓人一眼就認出他來。
    而今的方君乾,更有成熟男子的魅力,氣質升華而內斂。
    深不可測,無懈可擊。
    宛如藏在劍鞘裏的絕世神兵,在未亮劍出鞘時,任何人都無法揣度這柄神器究竟會怎樣削鐵如泥,切金斷玉。
    看到他,方君乾明明心裏有很多話,卻不知如何傾吐,思來想去,最後隻問了一句最平常不過的問候:“傾宇,你還好嗎?”
    無雙公子微笑。千軍呼嘯,萬馬奔騰,伏屍百萬,血流漂槳,飛騎攻破雄關,鐵軍橫掃萬裏。天下局勢因他改變,風雲大事因他而出。
    但他卻隻對自己輕描淡寫說了六個字:“傾宇,你還好嗎?”
    那已是——曆盡繁華返璞歸真的境界了。
    落日餘暉慢慢散去,袖手崖上,隻留下兩個沉默無言的絕世男子。
    肖傾宇背對著他,方君乾看不清此刻他臉上的表情。“小侯爺一定要攻打大慶?”
    方君乾回他一個字:“是。”
    肖傾宇咬了咬下唇,轉過輪椅,看著方君乾,伸出手,“方君乾,我們一起走吧。此戰過後,我會向嘉睿帝辭去大慶右相之職,從此袖手天下不問政事……”
    沒有再說下去,說到此處,已是肖傾宇的極限。
    亦是,
    肖傾宇今生
    唯一一次
    服軟……
    當時,肖傾宇的手離他
    隻有半尺之遙。
    方君乾沒有伸手回應。
    半響。
    那隻手終於無力垂下。
    “我明白了。”
    輕輕四字,無限悲涼。
    如此近的距離,方君乾的眼神認真到晦暗憂傷:“方君乾走到了這個地步,已經回不去了。”
    到底還是走上了命運安排的那條路——沒有盡頭,隻能一直走下去。
    除了前行,就是死亡,沒有第三個選擇。
    “或許,還有一個方法。”方君乾從腰間抽出碧落劍,捏著劍尖,劍柄朝著肖傾宇遞到他手邊。“殺了我,你就不用再為保住大慶,為保住那個無情無義的大慶王室勞神了。”
    他張開手,將全身的弱點和要害全部暴露在他眼前。
    血紅的披風在山風裏獵獵飄揚。
    “殺了我。方君乾能死在傾宇手裏,此生無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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