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公子歸來——舉世悠悠,孰雲同此。  第三章荊山居士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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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正濃。謝信命將士將舫船全部解成單舸,連夜沿巴水順流疾行,天亮時分抵達巴郡。
    “多謝將軍搭救,否則我們一行不知還要輾轉多少時日才能到信州,以此速度要比我們先前的計劃提前一兩日呢。”經過一場虛驚,陳荃重新審視著戎裝在身的謝信。
    “讓公子見笑,聖上才封了個宣猛將軍,今不辱聖命尋到公子,必須護送公子平安抵達信州。”謝信揖道。
    “宣猛將軍謝信,早就名揚江陵,將軍何必自謙。”陳荃與他年紀相仿。謝信與兄長謝毅自台城陷落便西上江陵投在太子門下,因武陵王起兵,自己便被太子派在都督陸法和帳下聽令。
    “都督已任信州刺史,一直盼著公子的消息,所以我們的船會日夜兼程,估計明日天亮便可抵達信州。現已至巴郡,大家稍事休息後,繼續登船前行。”謝信引領這三人上岸尋得一處酒家,酒家外兵士一字排開。
    “與將士們在岸邊用飯即可,不必再叨擾酒家,畢竟是行軍之人。”陳荃回望岸邊搭灶起火的將士們。
    “昨夜驚魂,隻當是為公子壓驚吧,還請公子莫要怪罪唐突之中直呼公子為弟弟。”謝信再次躬身一揖。
    “謝將軍不必拘泥,那楊略並未損兵折將,他回去也好交差,我們才好平安脫身,估計他不會再追來。隻是潼州奉的是長安的聖旨,看來情況不妙啊。”陳荃看看四周,概因時辰尚早,客人並不多。店家才開店門,竟然迎來這麼幾位爺,不免小心翼翼起來。
    “尉遲迥不拿下益州不會罷休,依情勢判斷,魏國覬覦我梁益二州已多日,今上請求魏國出兵協助清繳武陵王,正好給了他們出兵的理由,對於魏國來說簡直是千載難逢。”謝信指指一旁桌上韓樂二人,“他們兩位是公子的隨從?”
    陳荃搖搖頭:“是我的救命恩人,那個木箱裏多半是我的藥,那日跌落山澗,恰好是煙瘴穀地,身中巨毒,幸蒙山中醫師相助,又派了兩位弟子相送。醫師囑咐還要用藥半月之久,方可保痊愈。”
    “如此說來,公子還是帶病之身,末將疏忽,請公子見諒。”謝信看看樂翔與韓雋這邊,“稍後請那二位小哥服侍公子用藥吧,末將不知能做些什麼?”
    “就用岸邊的灶火熬藥吧。”陳荃剛好與樂翔雙目相對。
    “請公子與謝將軍慢用,我與師兄去為公子準備今日的藥。”樂翔與韓雋雙雙起身。
    “我們隨後就到。”陳荃點頭示意。
    “公子是否換下衣服,與他們的妝束倒真像三兄弟呢。”謝信提醒道。
    “就這樣挺好,等到了信州再說吧。”陳荃已起身。
    岸邊正有吃飯的將士們見這二人過來,都起身相迎。而樂翔正在灶火上煮著藥草,怕是還需要些時候。輪番警戒的士兵們將周遭團團圍住。
    直到韓雋提著藥罐上船,整個船隊才得以再次啟程。已是辰初二刻。
    看著樂翔仔細地將藥汁分在兩個碗中,其中的一碗收至提匣之中置於角落陰涼之處。複又端起幾上的這碗,幾次試溫才遞至陳荃手上,陳荃那麼安然地接過一飲而盡,樂翔接過師兄手中的杯子轉至陳荃手中,陳荃漱了口也一並咽了下去。
    “多謝。你與大師兄也歇會吧。”陳荃的目光隻要一到他身上便柔和下來,“今晚便會抵達臨江郡我們的叔父那,大家稍事歇息後便連夜行船直抵巴東。等到了我師父那,再請大師兄與賢弟好好安歇。”
    “公子不必為我們考慮。有謝將軍在,我們一路上輕鬆多啦。”韓雋衝謝信拱拱手。
    謝信的視線始終隨著樂翔而動:看似柔和的麵容,不像個有身手的架勢,可那柄青光寶劍絕對不是平庸貨色,還有那位大師兄手中的雙鐧也是上好的選材製造,與那身布衣完全不匹配啊。陳公子絕非在窮鄉僻壤中養病,而尋訪了周子鎮周邊,並未聽說還有什麼所在可與周子鎮相比。難道毓岫真的是座神山?
    順風順水,舟舸疾行。到達臨江郡隻是在岸邊埋灶設火,飯畢便速速啟程。整夜的航行。
    謝信韓雋陳猛及兩位侍從輪流歇息,隻讓陳荃樂翔安心休養。幾次醒來,都見陳荃手搭在樂翔腰身之上,謝信更加疑惑,隻得視而不見。
    信州刺史府。
    “報,謝將軍陳將軍回來啦。”
    才起身吃過早飯的陸法和以為自己聽錯了,手撫光頭瞪大雙眼:“哪個謝將軍,哪個陳將軍?”
    “謝信謝將軍,陳荃陳將軍,已至二門。”
    陸法和推門直奔二門,果然是謝信攙扶著自己的愛徒陳荃進了二門。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陳荃撲通跪倒在師父麵前:“師父,我回來啦,徒弟讓師父擔心啦。”身後是韓雋樂翔,也雙雙跪倒在地。
    陸法和激動地扶著兩位愛將:“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快起身,到屋中敘話。”同時吩咐侍衛速速安排大家沐浴更衣,一個時辰後在前廳為將士們接風洗塵。
    陸法和拉著陳荃坐於榻上:“這十幾日,你是怎麼過來的,到底去了哪裏?可把為師擔心壞啦。你哥哥已被押到長安,你要是再有個三長兩短,為師就找個山洞圓寂,哪還有臉見你叔父啊。”
    “師父,徒弟都已經回來啦,高興才對,這十幾日像做了一場夢。他們是我的救命恩人,還要陪我用藥十幾日呢。韓雋樂翔弟兄兩個,這就是我的師父。”陳荃指指韓雋樂翔向師父介紹著。
    韓雋樂翔雙雙起身重新給陸法和行跪拜之禮。
    “好,兩個年輕後生,師從何人哪?”陸法和示意二人起身歸座。
    “回師父,小的兄弟二人師從毓岫處士陶弘明。”韓雋起身答道。
    “哦,難道也是陶弘明給你診治的?”陸法和先是一驚,轉而麵向陳荃。
    “徒兒隻知道是山中老仙師,不知是何名號。”陳荃感覺到了師父的異樣。
    “那是為師不曾謀麵的師兄啊。當年為師拜在孫遊嶽門下之時,陶師兄已開始四處遊學,師父最常念叨的就是這位陶師兄,未曾想,你與師伯還有如此之緣,善哉善哉。”陸法和雙手合十。
    “如此,你們弟兄二人稱呼我師叔才對啊。”陸法和微笑著對韓雋說道。
    “弟子見過師叔。”韓雋樂翔複又起身施禮。
    “不必拘禮,既然都是自家人,與荃兒在一起就不要拘束,他要是有怠慢你們的地方,師叔會給你們做主。”陸法和再次注視頷首低眉的樂翔,“毓岫是個好地方,比我當年修行的江陵百裏洲強多啦,隻是坊間對毓岫的傳說愈加神化,大概也沒幾個人真正到過毓岫。隻佩服我那師兄有本事選了那樣一處所在,不問世間事,自在修行中。若有緣,定會前往毓岫與師兄一晤。”
    “坊間傳說不必當真,毓岫山隻是一座普通的山,周邊百姓早已視如平常。”韓雋回道。
    正說話間,急匆匆闖進一位黑臉膛少年:“大人,是陳公子回來了嗎?”
    黑臉少年與陳荃四目相對,隻見他撲通跪倒在陳荃麵前:“公子,真的是你啊?你總算回來啦。”明明嘴角向上,偏就落下淚來。
    陳荃起身扶住他:“陳猛,十幾日未見,還是這麼風風火火,趕緊拜見大人,還有謝將軍。”
    “見過陸大人,謝將軍。”陳猛依依行禮之後,才注意陳荃身側的韓雋樂翔。
    “這是我的兩位師兄弟,也是我的救命恩人。”陳荃介紹著,“他是陳猛,我弟弟,也在師父帳前聽令。”
    有侍官前來:“請陳將軍謝將軍沐浴更衣。”
    陸法和麵對陳猛指指韓雋樂翔:“服侍好這兄弟二人,就像對你家公子那樣。”
    “遵命。”陳猛做了個請的姿勢。
    陳猛以為還會如往日隻會服侍公子一個,卻眼見著陳荃拽著那個始終低著頭的少年走進同一間浴室。隻聽公子吩咐道:“拿一套我的衣裳給他。”
    陳猛以為自己聽錯了:往日裏從來不穿別人衣裳的人如今穿的與那位少年一個樣子,從來不讓人碰貼身物品的竟然讓這個陌生人穿自己的衣裳!天哪,是病得不清,還是傷及大腦?
    而室內隻有一個大木桶。
    “我與陳猛一同侍候你,然後我再洗。”樂翔實在搞不懂眼前的情境。
    “脫!兩天兩夜沒洗澡換衣的是你我,不是他。”陳荃的笑透著股委瑣。
    “我去找大師兄,讓陳猛服侍你吧。”樂翔轉身就要離開。
    “攔住他!你想十幾個人泡在一起?”陳荃步步逼近,“又不是沒一起洗過,你怕什麼?”
    陳猛擋在門前,感覺眼前的公子完全變換了風格:“你就不要客氣啦,聽公子的。”
    “我——那不一樣,以前是在湖裏,現在——”樂翔看著熱氣騰騰的大木桶,額頭早已浸滿汗珠兒。
    “要不就讓陳猛出去。”陳荃的笑讓人尷尬。
    樂翔看看陳猛,一臉的痛苦狀。
    陳猛真就轉身出了門。屋裏不時傳出的笑聲,更讓陳猛疑惑:這還是以前的六公子嗎?
    直到公子喊他穿衣,陳猛才抱著兩套衣裳踅回屋中。兩具赤條條不相上下的好身材,即便隔著水汽也能看得清:“你給他穿,我自己來。”
    “六公子!”陳猛似有話要說。
    “以後你就專門跟著他,我這不用服侍。”陳荃看也不看陳猛,“趕緊的,別讓他晾著。”
    樂翔抓過衣服:“你服侍他,我這不用管。”
    陳猛是一頭霧水:“我都服侍吧。”
    當身著陳荃的暗紅色長衫出現在眾人麵前時,樂翔都不知如何邁步。跟在陳荃身後,一襲紅衣的毓岫山中走出的英俊少年,登時吸了廳中人的目光。陳荃拉著樂翔直奔師父麵前的筵席上。陸法和再次被這位與陳荃身材不相上下的靚麗少年驚到:想那毓岫山真是鍾靈毓秀之地,孕育的人也如此出類拔萃,如果再會些拳腳、會使用兵器,可以與陳荃上陣殺敵,那簡直就是天助荃兒!
    “請兩位愛徒不要拘束,荃兒與謝將軍都不是外人。”陸法和以茶代酒。
    樂翔求助的眼神看看陳荃,陳荃笑盈盈地來到樂翔身邊:“你啊也以茶代酒與師父對飲吧,這酒啊,就讓大師兄替你喝。”
    這頓飯直喝得眾將士東倒西歪才罷休。陸法和早早便回了後堂。
    陳猛領著樂翔至廚房,樂翔焦急於熬藥,雖然陳猛說他可以幹,樂翔怎放心得下,回複道:“有幾味藥對火候要求極嚴。”從泡洗到熬煮,樂翔專心致誌。陳猛隻是打下手而已。直到樂翔將藥汁分在兩隻碗中,才舒了口氣:“那一碗留到晚上再喝,你放好。”
    “我家六公子是不是病得挺嚴重,簡直跟換了個人似的。”陳猛實在憋不住啦。
    “我們捎來的藥是有數的,藥沒了,病也就好啦。”樂翔未曾多想。
    “他從來不穿別人的衣裳,也不會讓人碰他貼身的衣物,我就沒見過他對人那樣笑過。這到底怎麼回事?”陳猛搔搔頭皮。
    “你是他弟弟,怎麼稱呼他六公子?”樂翔也有些納悶。
    “我是陳大人收的義子,自打到了陳府就一直服侍六公子,六公子也教我武藝,又一起上戰場。這幾年隻要出門在外,就是我一個人服侍六公子。他在自家排行第三,在叔伯兄弟七人中排行第六,家裏都稱呼他六公子。”二人已至大廳,早已不見大家的蹤影。
    “陳大人?是公子的父親嗎?”樂翔思索如果可以把熬藥的事情交結他,自己與師兄或許可以提前返回毓岫山莊。
    “是,隻不過大人已經去世好幾年,這幾年公子一直跟在叔父身邊,公子的叔父也極看重公子的。到江陵後,公子就跟在陸法師身邊了。”陳猛介紹著。
    “看來你是六公子的心腹,可是,你逢人便說得這麼詳細?不怕你家公子知道了會怪罪啊?”樂翔以為陳荃身邊不應該有個這麼愛多話的人。
    “六公子有過交待,不許與外人多言!因為六公子從來沒這樣對待過別人。”陳猛表情有些嚴肅。
    “你是說我穿了他的衣裳?還是——”樂翔看看自己身上。
    “六公子從來沒在外人麵前這樣開心過。”陳猛盯著樂翔的側影。
    樂翔止住步子:“我以為他一直這樣愛玩鬧,箱子裏有我跟大師兄換洗的衣裳,何必非要聽他的。”
    “公子的話,我不敢不從,請樂公子見諒。樂公子真的很配這身衣裳,與我家六公子站在一起不分伯仲。”陳猛端著托盤,略彎身答道。
    “明天就換下來。我與大師兄過不了十天半月就會離開,還請陳公子不要將看到的事情說與旁人,免得讓人錯看了你家六公子。”樂翔不無擔心道。
    “請樂公子放心。樂公子叫我陳猛就好,千萬不要叫我公子。”陳猛謙恭地說道。
    “他是你義兄,你當然是他弟弟。倒是我,生在山野,還請陳公子莫以公子相稱。”樂翔也是躬身一揖。
    “六公子的客人,我不能怠慢。”
    三拐五轉,陳猛領著樂翔進入一間布置得極為清爽的屋子,陳荃已酣然入睡:“怎麼辦?還喝藥嗎?”
    “當然得喝,這可不是兒戲。”樂翔輕輕推醒陳荃,“公子醒醒,喝了藥再睡。”
    陳荃迷著眼睛一把抓住樂翔的手:“你去哪了?你要是回毓岫,我就去找你,不許你不辭而別,你給我聽好!”
    樂翔看看陳猛:“服了藥再睡,一會兒我去換衣裳,不習慣穿別人的衣裳。”
    陳荃拉過樂翔:“不許換!你要是換掉,以後我也不用藥啦,愛好不好。”
    樂翔扭過身:“我穿什麼衣裳,與你用不用藥沒有半點關係。”
    “你穿這身衣裳,就不會有人碰你,以後總要與將士們同進同出。”陳荃接過陳猛遞過的碗。
    “我去看看大師兄,你歇息吧。”樂翔站起身。
    “讓陳猛去,你去那屋歇息。”陳荃指指另一個房間。
    “我已經收拾好了,請樂公子歇息吧。”陳猛接過碗。
    “那你晚間在哪歇息?”樂翔脫口而出。
    陳猛笑笑:“後邊抱廈,兩位公子有事直接喊我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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