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荒唐鬧劇的結尾，是洛飛揚爬起來連夜把開除名單整理好，第二天早上才終於如約交給林錦儒。
    林錦儒有些驚訝：“你昨天幾點睡的？”
    “沒有很晚。”洛飛揚說。
    林錦儒信他個大頭鬼。
    不過話是自己說出口的，雖然被林東道破，他自己總不能主動說：那就是為了把你支開，名單什麼的根本不重要。
    寫都寫了，還是得看看。
    可是這麼一瞧，還真的發現了一些問題：“一共隻有四十一個人？”
    洛飛揚點頭。
    “可是這些，都不是每次挑事的那些啊。”林錦儒往下挨個兒看了看，都是公司中層，基本上全是早年的項目負責人，後來也一直在負責一些比較重要的崗位，雖說沒有產出，但是跟畢強那種純粹啃老本的又不一樣。
    “我知道林叔念舊情，這些人也是林氏的功臣，雖然觀念跟不上時代變化，但是有功無過，應該給一個好出路。”洛飛揚說，“我按照公司正常合同賠付的，也有失業保障，雖然離開，但是沒有虧待他們。”
    “那畢強他們呢？”
    洛飛揚沉吟片刻，問道：“林叔，你對畢強，是什麼看法？”
    什麼看法啊，這就複雜了。
    林錦儒沉思良久，緩緩開口：“飛揚，你看過檔案，應該知道，畢強是林氏網絡科技第一批入職的員工，也是第一款遊戲的主策劃。”
    洛飛揚點頭：“這個我知道。”
    “當時公司還沒有上市，其實也就是一個小工作室的水準，公司裏麵的骨幹隻有我、畢強和你何沛叔三個人。當時公司缺錢，好幾個月工資都發不出來，是我和何沛自掏腰包撐起來的，所以我們兩個人就拿到了公司股份，畢強拿到了錢。”
    很多公司一開始的發展都是這樣，各人有各人的選擇，並不能說誰對誰錯。
    “等東東上小學的時候，林氏網絡科技就已經基本不賺錢了。”林錦儒長歎一聲，“但是裏麵的員工都是老夥計，虧待什麼也不能虧待他們，我跟何沛商量了一下，就把新工作室開發的網頁遊戲後期維護和運營交給了畢強。”
    用新公司養老公司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
    新公司一開始都有些亮眼的項目和策劃，然後逐漸成為公司的頂梁柱，也是主要的營收來源。但是為了讓老公司的老人繼續存活，這些項目正式立項之後就會交到老人手上，新公司負責開發新的項目。
    一開始的確是有一些人文情懷的，新公司沒有了後續的煩惱，產出率也確實很高，前期階段甚至帶來了不錯的收益。
    但是坐享其成這個毛病，最後一定不會得到好的結果。
    “後來，畢強的心養野了，習慣也養成了，每每有收益好一點的遊戲，他都會主動開口要求後期跟蹤。我跟何沛礙於麵子不好多說，就這麼一次兩次的，其它公司的人也都染上了這個毛病。”
    洛飛揚譏笑一聲：“所有進了公司的中層，都覺得隻要開發過一到兩個遊戲，咱們公司就會負責養老。”
    “嗯，時間久了，其它董事的七大姑八大姨也都成了這種“骨幹”，每次一個公司壽命快到了盡頭，就會成立新的工作室，開發新的項目，進行新一輪的融資，來養活這些老臣。”林錦儒再次歎息，“尾大不掉，收益甚微，公司理念和公司文化出現了偏差，這才是整個林氏集團的弊病。”
    “林叔都知道，為什麼不壯士斷腕呢？”
    “誰來開這個口？”林錦儒問他。
    洛飛揚：“誰都不合適。”
    “是啊。”林錦儒說，“你看，畢強是我的老交情，你紀舅舅也在公司裏，我這一開口，光是咱家這道坎就過不去。別的董事也沒比我好到哪兒去。”
    做了，是林氏的功臣，但是所有親朋好友的罪人。
    不做，那就這麼慢慢熬著，等哪一天尾巴太大，直到公司拖都拖不動的時候，宣布破產，大家一哄而散。
    林錦儒也賺了這麼多年錢了，他夠了。
    林東是個沒本事的，將來也不可能接他的班，臨了臨了再拚搏一場，為誰辛苦為誰忙？
    “你看你何沛叔家的姑娘，學管理的，你何叔花錢支持她自主創業，也沒有讓她來公司實習過一天，你還不明白這意思嗎？”
    洛飛揚明白的：“連董事對公司都沒有信心。”
    林錦儒點了點頭。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這一次你一開口，咱公司董事會全票通過，所有人都沒有給你半點阻力，包括現在你一通折騰，董事會開了幾場，但是沒有一個人真的想過辭退你，為什麼？”
    “因為所有人都期待這一場變革。”洛飛揚說，“林氏是所有人的心血，他們無力改變，但不代表希望他徹底毀掉，像曹叔，他對公司還有希望，所以曹禹來了。”
    林錦儒欣慰點頭：“繼續。”
    “我先前不知道董事會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開會找我確認細節，現在我明白了，他們是在裝白臉，穩住那些人，讓他們誤以為，公司不會拋下他們，董事會一直在替他們發聲。”
    “飛揚，你是個聰明孩子，你看得很透徹。”林錦儒拍拍屁股站起身來，“所以，做你想做的事情，不用猶豫，就算是滿盤皆輸，也不會比從前更差。”
    不得不說，跟林錦儒一番促膝長談之後，洛飛揚確實受益匪淺，先前那種沉重的壓力少了些，再看今天的日程，便有了胸有成竹的感覺。
    因為今天的日程隻有一件事：把林東的合約簽了。
    林東正好沒課，洛飛揚看他收拾好，開車把人帶上，一路直奔青峰娛樂。
    青峰娛樂是現在林氏集團為數不多賺錢的公司之一，藝人有一百來號，練習生也有二十個，其中在網上有名字的占了一半，這個成績在各大娛樂公司麵前雖說算不上佼佼者，也不是個墊底的成績。
    加上公司有幾個手腕頗強的經紀人和製作人，本身也簽了不少編劇，至少乍一眼看上去是一派蒸蒸日上的景象。
    青峰娛樂的總經理就叫葉青峰，三十歲出頭，長得一表人才，誰看過去都是堂堂正正的一個大好青年，但洛飛揚知道，昨天打小報告的毋庸置疑就是此人。
    除了他，也沒有人會直接對接林董事長，就為了說說公司幫忙簽的一個演藝合同。
    兩人一見麵，葉青峰就笑著寒暄：“洛總和林公子都是稀客啊，上次酒會之後再沒見過了，這段時間怎麼樣？”
    洛飛揚回笑：“謝謝葉哥關心，沒什麼大毛病，就是膝蓋有點疼。”
    林東當時就緊張了：“飛揚你膝蓋疼？怎麼了？”
    “這不是昨天晚上罰跪久了嗎？”洛飛揚看著葉青峰。
    葉青峰：……
    是，我是打了小報告，因為這個，你被罰跪了。但這畢竟是你的家務事，你一個總經理出門好意思拿這個說？你不要麵子的嗎？
    林東兩眼迷茫：“昨天罰跪的不是我嗎？”
    葉青峰：合著跪的還不是你！你真的半點跟臉沾邊的都不想要啊。
    “不疼了吧？”洛飛揚低頭看了眼林東的膝蓋。
    林東更迷茫了：“不疼啊。”
    這一番做派，葉青峰可算後知後覺他要表達什麼意思了，慌忙賠笑：“實在是不好意思，這去簽個合同還連累小公子受罰了。”
    洛飛揚微微一笑：“那今天的合同就好好簽。”
    “肯定好好簽，絕對讓洛總滿意。”葉青峰心底翻了個白眼，你直說啊，我還能不聽你的？
    但是等坐下來開始談條件，葉青峰這句話就又默默收回了肚子裏。
    實在是洛飛揚這人也太磨嘰了！
    他就連題目都要扣。
    有什麼可扣的？林東沒畢業沒三方，簽下的隻能是勞動協議，名字就叫藝人獨家經紀合同，誰家都是這個名字，你有什麼意見？
    洛飛揚偏不，他非要一個字一個字問明白了，非要知道獨家經紀合同和經紀代理合同有什麼不一樣，非要把公司s級到b級的所有合約都拿出來，一個字一個字一個詞一個詞地比對。
    別人家的霸總不都是直接跟秘書說：“給他簽s級合約。”就完事兒了嗎？
    你敢不敢學著點？
    不能！
    洛飛揚專門騰出來一整天搞定林東的一件事，難道就是為了不明不白給他簽一份合約？
    是，雖說自家公司，理論上應該不會坑人。
    但葉青峰也是自家總裁呢，昨天打小報告的時候手軟了嗎？
    可見自家人坑自家人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所以他帶了法務部的律師，一條一條來看合同。
    林東再一次被他整瞌睡了，坐在他旁邊就開始變成了磕頭狂魔，眼睛半睜半閉，隻留下一條縫。
    洛飛揚伸手將人攬到懷裏，讓他靠著自己的肩膀，那人幹脆就睡了過去，仔細一聽還有細小的呼嚕聲。
    葉青峰：……
    雖然有一點點的無語子，不過他考慮到或許林東睡著之後洛飛揚會收斂一點，心裏還是鬆了口氣：看你表演的人睡著了，洛飛揚，你差不多可以消停了吧！
    洛飛揚送他四個大字：變本加厲！
    葉青峰：就離譜！
    一連三個小時，到了中午十二點，前兩章的東西終於磨完了，細節上改了一大堆，簡直是一份新鮮出爐的sss級合約，離把公司打包送給他就差那麼一丁點。
    洛飛揚推了推身邊的林東：“東東，醒醒。”
    林東揉了揉眼睛：“啊？”
    葉青峰：……
    “該去吃飯了。”
    林東甩了甩腦袋回過神來：“飛揚你談完了嗎？”
    “沒有，還差一些。”洛飛揚說，“下午接著談。”
    林東的頭再一次垮了下來。葉青峰的頭也垮了下來。
    洛飛揚揉揉他的腦袋，照例請這一堆人去吃飯。
    臨出門的時候突然想起一件事：“昨天辛苦魯姐和寧律師了，不知道他們在不在，也讓我表示表示。”
    他昨天已經請過一頓了，魯美跟著一起吃的，今天還要表示？葉青峰秒懂：“我這就給魯姐打個電話，以後就是我們小公子的經紀人了，是應該熟悉熟悉。”
    說到經紀人，林東靈光一閃：“飛揚，我有經紀人了。”
    齊刷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什麼時候的事？”
    林東：“就是劉哥，你昨天見過的。”
    洛飛揚還真沒怎麼留意這個人，他也就是昨天飯桌上聽他提了一嘴，說是他介紹林東進的劇組，但是具體的細節便沒有再說，存在感很弱。
    林東見他疑惑，便把昨天見到劉成義之後的種種跟他說了一遍，又把後來的片酬分成講了。
    洛飛揚給林東定下的經紀人片酬分成是兩成，公司分成是一成，這個比例並不算少，尤其是給經紀人的那一部分，這是為了讓經紀人多盡心，也是為了林東以後的資源著想。
    劉成義要的還少了一半。
    這麼一想，居然還挺劃算？
    但這不足以讓洛飛揚心動。讓洛飛揚心動的是，在林東的描述中，劉成義屬於沒什麼好資源也沒什麼過硬的人脈，但是腦子好用，還算是有良心的一個人。最重要的是，他自封為經紀人，可見是想要往這方麵發展的，隻差一個合適的機會。
    那洛飛揚就給他這個機會。這樣的人，必定比公司隨便安排的誰都要更盡心不少。
    洛飛揚皺眉：“你有他聯係方式嗎？請他下午來青峰娛樂談談？”
    林東便走到一旁去打電話。
    葉青峰默默蹭到洛飛揚身邊：“洛總，這不太合適吧。一個來曆不明的黑中介，小公子怎麼能交到他手上？”
    “葉哥說的對。”洛飛揚輕笑，“但是怎麼合情合理讓劉成義做東東的助手呢？葉哥有什麼辦法嗎？”
    葉青峰：嗬嗬！
    “洛總別叫我哥，當不起。”
    “葉哥謙虛了。”
    葉青峰：“不，你別叫了，我害怕。”實在是每個葉哥後麵都沒有什麼好事找我。

    作者閑話：

    四千字大章，我真的盡力了，求枝枝求枝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