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得汗如雨下，奈何府裏有規矩，奴隸挨打隻能硬挨，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掙紮，連海平雙手死死地扣著春凳，一動不動地趴著。
    幼小的身軀如置狂風暴雨的小舟，隻有拚命抱住桅杆才能避免被卷入海底，斷骨一般的聲音傳來，不需要看便知後臀已經打爛了，連海平嗓子喊啞了，兩手無力地垂下，暈了過去。
    一直到刑罰結束，連海平他們才被依次架下來，被刑行人推醒：“主人賞的板子已經打完了，快謝恩吧。”
    奴隸挨打，隻要不是下令杖斃或者是因為承受不住而斃命的，按照規矩都必須磕頭謝恩，連海平他們忍著劇痛過去跪下磕頭：“謝侯爺賞……”
    “下去養著吧。”路紀閉眼。
    “是，謝路……路管家……”雜役少年們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了，被人架著帶走。
    “看到這幾個刁奴的下場了嗎？以後你們誰敢不規規矩矩的，甚至敢以下犯上，那就隻會比他們更慘。”路紀說了場麵話，不過因為何首侍還賴著不走。
    觀刑的家奴們趕緊跪下：“下仆叩謝路管家教誨，定不敢越雷池一步，竭忠侍主，死而後已。”
    “家法已經執行完畢，我就不打擾路管家了，這就去侯爺那複命。”何首侍作揖。
    “何首侍慢走。”路紀趕緊送了幾步，待這家夥離開，趕緊打發家奴們各司其職，自己則立刻去請顧泉泓。
    “老路你下手夠狠，對這些孩子竟然……”顧泉泓趁夜去給雜役少年看病，掀開一個就歎息一聲，對著路紀大呼小叫。“太殘忍了，沒有一處好肉，被子盡是血！”
    “我沒有選擇的餘地……”路紀大呼冤枉，“那個姓何的非要盯著，我本來都已經給行刑人不少賞錢……”
    “文朝宗不愧是個變態。”顧泉泓撇撇嘴，“雖然旁的貴族也經常打奴隸，可沒有他這樣，隨便一個理由就要把奴隸打得半死不活的。”
    “我怕府邸裏的大夫敷衍，你來看看他們怎麼養才能不落病根。”路紀親自給顧泉泓端茶倒水，“阿海他們都是好孩子，我可不想……”
    “有我呢，他們兩個月後就能活蹦亂跳。”顧泉泓接過茶，“難怪有人寧願伺候別人，你這個做奴隸的比我這平民喝的茶都香。”
    “顧大夫，我這還有不少毛尖，你帶回去吧。”路紀趕緊拿出一整包的茶葉，“這是侯爺之前賞的，都是好東西。”
    “看在你是真心保護他們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計較了。”顧泉泓笑笑，“這茶不錯，謝謝。”
    顧泉泓堅持每天晚上都帶好藥來幫大家看病，盡心盡力地關心他們的傷勢，經過二個月的時間，少年們總算挺過來了。
    “大雪的身體竟然比過去強壯了一點。”路紀很是驚喜，“你小時候被袁側君用鞋底打的舊傷，顧大夫竟然給你除根了。”
    “我這算因禍得福了嗎？”大雪試著翻跟鬥，沒想到竟然做到了，不想過去那樣會骨折。
    作為奴隸，少年們必須時刻保持健康，因為他們有幹不完的活，還有可能麵臨主人殘酷的責罰，身體太差很難存活下來。
    挨個給大家發了必備的藥，顧泉泓和大家作別：“你們既然都好了，我就要去幫其他病人了。記住了，不許再受傷了。”
    “謝謝顧大夫。”大雪把大家用積蓄買的，他自己親手做的鞋子交給顧泉泓。“我們沒有什麼好東西給顧大夫，我手藝又不好，顧大夫不要嫌棄。”
    “你的手藝分明不錯。”顧泉泓當場試穿，“鞋子很好，我不客氣啦。”
    到了門外才看到連海平，隻見他正在鼓搗什麼，顧泉泓笑笑：“不知道送我嗎？”
    “你那孩子不是喜歡這個竹簍嗎？我總算做出來了，隻是現在沒有蛐蛐，等明年吧。”連海平把竹簍交給顧泉泓。“還有我親手做的糕點，拿給孩子們吃。”
    “謝謝你，阿海。”顧泉泓揉著他的腦袋，“不過我有句話想提醒你，又怕你不高興。”
    “請說。”
    “雖然你暫時不能獲得自由，可是你不應該在這裏做一輩子雜役。”顧泉泓開口，“雖然伺候人對於你會很悲催，貴族對奴隸動輒打罵……”
    “雖然都是奴隸，可是上等奴隸的特權，我們這些雜役是不能享有的。”連海平點頭，“謝謝顧大夫，能夠幫我打掩護，叫我還能有機會繼續讀書。”
    “等你成為自由民，你就可以用到那些知識。”顧泉泓拍著連海平的肩膀，“無論多苦都不要放棄。”
    “宣夫子最近沒有消息嗎？他不會是覺得我被打死了，所以放棄了？”
    “不，他特意幫你準備了新的功課。”顧泉泓一笑，“宣錦誠說你不至於一頓打就能死，這點課業還是能夠完成的。”
    說著，顧泉泓就拿出來了一個小本子，還給他一個奇怪的鏡子：“這是神物鏡……”
    “不就是放大鏡嗎？”連海平看著借著神物鏡，打開小書，發現裏頭密密麻麻的，隻怕這一小本書，可以算八本的數量了。
    “你趁可以修養，把這些全部看完，宣老頭會隨時出題考你。”顧泉泓交給他一個盒子，“看完收好，不要叫人知道你識字。”
    “知道了。”連海平把顧泉泓送到門口，“有件事想麻煩你。”
    “說吧。”
    “能不能幫我把這個竹笛交給一個人。”連海平有點羞澀，“曾記館子裏那個夥計，他有個兒子……眼睛大大的，蒙著麵，特別可愛……”
    “好小子，知道討好梨英了。”顧泉泓輕輕地給了他一肘子，“放心吧，我會帶過去。不過以後你有君客後，得請我吃酒，我不出錢。”
    “摳門。”連海平撇撇嘴，“叫一個奴隸請你吃酒。”
    “也許以後你會很有錢，我就等著吃山珍海味呢。”顧泉泓得意一笑，“走了，未來的貴族。”
    “早晚被你這瞎說話的嘴給害死。”連海平攤肩。
    “走著瞧。”顧泉泓大搖大擺地來到牆頭，“喂，小奴隸，過來幫我。”
    “幹嘛呀，老摳門？”連海平走過去，“糟了，梯子沒了。”
    “我的梯子沒了，你得想法子叫我翻牆出去呀。”顧泉泓找不到什麼能踩的，隻能求助連海平。“蹲下。”
    “我除了被文朝宗踩過，還沒有第二個踩我背的……”連海平沒來得及說完，突然被顧泉泓捂嘴扯到一旁的花叢中。
    不等連海平做出反應，顧泉泓就一路躲閃，來到了不遠處的浣衣房，撈了衣裳就換上：“這樣可以去參觀你那些梨英主人的後院。”
    “喂，顧瘋子，別玩了。”連海平拉不住他，隻能假裝成一路過去的，“你到底想幹嘛？”
    “文朝宗挺會玩。”顧泉泓看著趴在地上的連海平，絲毫沒有留意自己是人群裏唯一站著的。“我說高傲如你怎麼能跪得那麼標準……”
    “那邊是誰？”何首侍的暴喝聲傳來，“主人都要過來了，你這個奴隸怎麼還不行禮？快跪下，否則我要打你了！”
    不情不願地跪下，顧泉泓低聲問連海平：“那個家夥橫得很，你那主人離這裏八丈遠，他就逼人跪下……”
    “歇會兒行嗎？”連海平很無奈。
    “可是這樣好無聊。”
    “下仆給侯爺請安。”連海平恭恭敬敬地磕頭，手肘輕碰顧泉泓一下，後者敷衍地行禮，口型都懶得有。
    好在文朝宗隻顧著追自己的小戶跑，沒閑心去看跪在路邊的奴隸。連海平鬆了一口氣，等文朝宗的人走遠，這才拉著顧泉泓起來。
    “這假山不錯，比寒門隨所謂假山有意思多了。”顧泉泓來到假山下，“泉水也甜，貴族就是會享受。”
    “別去。”連海平一路小跑，“這是禁地，沒有得到允許是不可以去的。”
    “已經進了。”顧泉泓衝他做鬼臉，“反正文朝宗隻會打爛你的屁股，他又不能打我。”
    “你這個人怎麼……”連海平無奈，“顧瘋子，咱們出去吧，這裏又黑又滑……”
    “說不定能發現好東西。”顧泉泓用火折子點火，借著那點亮光前進。“阿海，小心點。”
    “啊，這是什麼鬼東西？”連海平差點跌倒，幸虧顧泉泓拉住他的胳膊。
    等他站穩，這裏好像亮堂了些，顧泉泓就滅了火折子，好奇地過去“參觀”：“這裏竟然還有人偶，簡直和活人一樣。”
    “可能是屍體……”連海平聲音微顫，“燈光竟然就是從人頭上……”
    “這就是所謂長明燈？”顧泉泓看到前麵有個男人的屍體，穿著一身華麗的衣裳站著，頭頂燃燒著燭火，不斷有蠟油滴落。“劉順就是這死的？”
    “和主人的小戶有染，劉順被罰做了長明燈。”連海平突然尖叫，“是劉順！”
    “蠟油是從頭頂直接灌的，劉順和其他幾個人都是燈盞。”顧泉泓沉吟，“活著的時候就割開，不知道多久才死去的……”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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