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試過後，主考官批過的卷子又會到了天子手中。往年主考官多是攝政王舉薦的人，而那時的陛下也還不是蕭胤稷，他並不清楚別人怎麼看待這事。然而蕭胤稷看來，這是自己的機會。
    蕭胤稷還記得攝政王為他舉薦的人，那個名叫薑遜的考生。可他偏偏不信，這麼多考生裏，他找不出比薑遜優秀的人，他將卷子細細看了一遍，正如蕭辰所言，這個薑遜的的確確是個人才。
    蕭胤稷即使翻了又翻，難見比薑遜更有見解之人。
    這不免讓蕭胤稷頭疼。他揉著眉心，翻看著眼前卷子。仿佛要將它們翻爛翻破。可卻越看越覺得蕭辰是對的。
    接下來還有殿試，若這樣下去，狀元頭銜將毫不意外落在那位名叫薑遜的考生身上。
    蕭胤稷歎了口氣站起身來，他在養心殿中負手踱步，心事重重地仰起頭，一時間隻覺得煩悶，便見他走到窗邊，而後緩緩推開窗戶，卻見一人匆匆走過，被他這一舉動嚇得退後一步，那人看到蕭胤稷的臉後，愣了片刻，而後才反應過來，急忙跪下磕頭。
    “陛下萬歲！”
    那冒失鬼還能是誰，不正是太監小圓子。
    “起身吧。”蕭胤稷瞥了他一眼，滿臉的無奈，而小圓子卻一直低著頭，他如今明白了，不該抬頭偷看龍顏。所以他也並沒有看到蕭胤稷如今哭笑不得的模樣。
    “你這是要上哪兒去？”
    “秉陛下，奴才是來送點心。”小圓子說著，便將食盒提起，以證明自己說的話。
    蕭胤稷倚在窗邊，輕輕一挑，借著縫看裏麵的精致吃食，又見他一抬眸，看著小圓子。
    這全程他都沒有看自己一眼。
    蕭胤稷收了手，隻說：“進來吧。”
    “是。”
    蕭胤稷早發覺小圓子近來不對勁，自回宮以後，他越加拘謹。他像極了……宮裏的其他太監。這話說出來連蕭胤稷都覺得可笑。小圓子原本也就是一個太監。
    隻是這麼多年過去，他的身邊總有這個人，也是他唯一信的過的人，在蕭胤稷看來，他有別於其他人。
    可終究也不過是一個太監。
    “小圓子，朕多久沒看到你了？”蕭胤稷突然開口。
    小圓子愣了片刻，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回答。他沉默了。因為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自從回宮以後，因為和蕭胤稷出宮之事，小圓子吃了不少苦頭。他有好些天沒有看到陽光了。最近好不容易等到總管消氣，他才能從那個黑屋子裏麵走出來。
    那是宮中侍人最害怕的地方之一。
    “你被責罰了。”蕭胤稷在提問，但他知道答案是肯定的，因為小圓子看起來並不太好，他的精神也很差，像是好幾日沒休息夠一樣。
    “奴才犯了錯……”小圓子的聲音很低，微微顫抖，他像是想起了那幾日的折磨，不禁閉上了眼睛。
    蕭胤稷隻是看著他，眉頭緊鎖。他知道那不僅僅是在責罰小圓子，更是在侮辱他。堂堂聖上出宮甚至要偷偷摸摸，跟著他離宮的人受了處罰也隻能啞巴吃黃連。
    他這個皇帝做的窩囊，誰把他放在眼裏了。
    蕭胤稷不由得苦笑一聲，他走到了案前，看著眼前已經被他翻皺的卷子，沉默了良久，又見他吃了一口小圓子送來的點心。
    很甜，卻敵不過心裏的苦。
    蕭胤稷歎了口氣，這一聲令小圓子的頭壓得更低。
    然而偏偏在這時，蕭胤稷動作一頓，他眉心一皺，放下了手上的點心，隨即將麵前的卷子拿了起來，他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隨後便聽他笑出了聲。
    小圓子有些不解，偷瞥了蕭胤稷一眼，很快又低下了頭。
    “朕就知道，本屆英才，絕不會隻有一個薑遜。”蕭胤稷看著眼前卷子，越看越是喜歡，看了看名姓，而後見他點點頭，將那張卷子放在一側。閱罷，他便將盤中點心拿了起來，又咬了一口。
    而後的幾張卷子同樣讓蕭胤稷欣喜，他發現壓在下方的卷子，皆見解獨到，落筆所書言之有物，遠勝放在上方的卷子。
    而當蕭胤稷看完眼前卷子瞬間，他竟禁不住叫了聲“好”，隻見蕭胤稷站起身來，連連稱讚。小圓子聽不懂，但也看得出來蕭胤稷心情不錯，他鬆了口氣，竟也在為這個壓抑許久的聖上高興。
    “小圓子，你還記得初見朕時，你說了什麼嗎？”
    突然被點名的小圓子茫然抬頭，他搖了搖頭，也不見蕭胤稷動怒，他說道：“你說朕無賢人相助，難施拳腳。”
    這話蕭胤稷印象深刻，他知道這不該出自一個太監之口，但小圓子這話說到了蕭胤稷心裏去。他一直都知道，這是根源之一，所以他沒有忘，而如今……
    蕭胤稷抖了抖手中的卷子，他笑道：“這便是朕要的賢人！”
    蕭胤稷說完，瞥了一眼答卷“賢人”的名姓，隨即一愣，幾秒過後卻又笑出了聲：“謝鈞，謝鈞……”
    這該叫緣分啊。蕭胤稷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