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已經大亮，陽光落在無人客棧外那棵已經枯死的樹上，倒像是鍍上金般，時有風吹過，揚起樹上係著的紅絲帶。那場麵看著也有點意思，隻是礙眼的是樹下有一座墳。
    薛子異剛來的時候，也覺得奇怪。他不明白為什麼這棵樹會這樣，也不明白為什麼非要在這裏立一座墳，又上一個無名碑。
    吳衣說她回來以後那棵樹的情況就越來越糟，到最後連葉子都不發，一直光禿禿的，偏偏要死不活的，她也不知道該不該砍掉。這麼多年過去，那棵樹的情況沒有變好，但也不會再糟糕了。
    由於那棵樹實在是太禿了，於是吳衣就在樹上係上紅絲帶。
    “在山上的時候，師傅就會在樹上係上紅絲帶，他說他在給人祈福。”吳衣說這話的時候，薛子異甚至能在她眼裏看到光芒。而那是他們認識以來，薛子異頭一次明明白白在她臉上看到“歡喜”二字。
    吳衣也許最懷念的還是她從前的日子。
    “祈福？”薛子異好奇。
    吳衣隻是搖搖頭，她說：“師傅是這樣說的，隻是沒有人知道他在給誰祈福。”吳衣說完，甚至停頓了片刻，滿是疑惑地呢喃：“師傅真的有朋友嗎？”
    薛子異聞言隻是淺笑一聲。
    在這春光裏，那抹笑便讓人覺得溫暖，甚至比這春光還要燦爛。吳衣覺得自己下山以後，已經許久沒遇到這樣溫柔的人了。
    吳衣此刻坐在客棧外，一手拿著跟木頭，一手拿著刀子正削著木頭，她發著呆，想到那個時候薛子異臉上的笑容，一個不注意，險些將手削到。
    “小心！”隻聽一聲驚呼，有人重重按住了吳衣的手，再一看，那刀子離吳衣的手也隻不過一指節的距離。
    吳衣下意識咽了口唾沫，抬眼一看，薑遜一手捧著書，一手正按著她。
    “謝……”
    “想什麼這麼入神？手不想要了？”薑遜說完就將手收回，他隨意的找了個位置坐下，視線就再也沒離開過那本書。
    吳衣知道他是要準備會試。
    這個時候來都城中湘城的讀書人絕大多數是因為這個原因。
    吳衣久在江湖，關於朝堂的事她不懂。自然，在吳衣看來，即使不是因為她的身份，她隻是一個尋常女子，她也搞不懂所謂朝堂。
    “你要當大官嗎？”吳衣沒頭沒尾地問道。
    薑遜聞言抬起了頭。隻見他左顧右盼，確定這裏隻有他跟吳衣，而她也隻可能是在跟他說話，於是薑遜笑了笑，他隻是覺得這個問題問得太直白了，一般人也不會這麼開口提問。
    “你覺得我是當大官的料嗎？”薑遜不答反問。
    吳衣竟然真的認真思考起來。她說了自己不懂所謂朝堂，她也不知道大官需要做什麼。大概是做百姓的父母吧，這不正是所謂的“父母官”。
    “我覺得你很聰明。”吳衣又是沒頭沒尾地回答了一句。
    薑遜這一回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說，他笑著搖搖頭，他說：“但也不是聰明人就能做官的。”
    “為何？”吳衣問道。
    薑遜翻了頁書，他的視線停在了書上。話卻是對吳衣說的：“因為有隻想做蠢人的聰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