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第二十八天。
    我和何衍的車開到海邊，勉強算是海吧，浪花砸在礁石上泛起白沫，遠處太陽落山剩下的餘暉把何衍的身影拉的很長，何衍去停車的時候我看到了買仙女棒的小攤，五塊錢十支販賣著人類的廉價快樂，我把一張皺皺巴巴的十元紙幣塞給老眼昏花的老人，老人遞給了我二十一支後推著小推車走遠了，我聽著木質車胎碾過地麵的聲音低頭看著手中多出的一支煙花棒。
    我將手中的煙花遞給停完車折回來的何衍，從褲兜裏摸出煙盒來點了一根煙，何衍伸手要拿打火機被我爛了回去，我將煙叼在唇齒間用手鉗住何衍拿著煙花的手腕湊到麵前，燃著的香煙頭接觸煙火的撚線不過片刻就炸開了花，火光星星點點的落下就像是天邊的星墜下懸崖。
    我看著何衍，他精致的眉眼在暖光下襯得格外溫柔，他大概是在笑吧，眉梢眼角帶上弧度，我也跟著他在笑，可不知道怎麼視線就模糊了，尼古丁順著海風卷入肺葉糾纏在一起像是在我胸腔裏打了一架，我彎下腰去咳嗽，咳到任由眼淚落下砸在地上開出一朵深色的花。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好想以前的何衍啊，想念他畢業的時候仗著身份便利可以湊上前去替他整理學士服，想念他穿著剛下班沒來得及換掉的西裝直接從演播廳裏出來給我買宵夜，想念他輕聲在我耳邊說過的那些不知道從哪裏抄來的情話，我好想何衍啊，好想那個會逆著光奔我而來的何衍，好想那個邊給我剝小龍蝦邊和我說著笨蛋話的何衍，好想那個會因為我生病還在工作而急得跳腳的何衍，我真的好想他。
    我擦幹咳出來的眼淚又吸了一口煙，何衍把我手裏的煙搶過去從兜裏掏出來一顆糖塞在我嘴裏，廉價的桃子味瞬間爆滿口腔，我看著何衍踩滅了剛剛還在我嘴裏叼著的煙還很有公德心的撿起來把煙蒂扔進了垃圾桶，何衍手中的煙花棒熄滅的那一瞬間我湊過去吻了他，桃子味兒的硬糖在我和他的嘴裏轉了好幾圈直到快要融化，我把頭埋在何衍的肩膀闔上雙眼深吸了幾口氣才憋回去又快要落下的眼淚，可當鼻尖縈繞著他味道的時候還是又一次紅了眼眶。
    我低聲和他說，何衍，我想和你有個家。
    我不知道他聽到沒有，這個念頭在我心裏兜兜轉轉了十三年，現在卻也隻是想和他有個家了，也隻能是想了，或許我們有過一個家呢，我窩在那裏寫稿何衍穿著圍裙親自給我下毒，不是，親自給我下廚，偶爾也有煙火氣透過那扇窗照向人間，可是後來呢，後來成了一間屋子，僅僅是一個居住的地方，我和何衍後來都開始點外賣，起初還會問對方吃什麼一起點，後來連外賣盒子都是自己收拾了，這種地方也能算是家嗎。
    我不知道，但是也不想細究了，我和何衍落腳居住的地方我背著他分期從房東的手裏買了過來，本來想當作今年難得過一次的紀念日的禮物，可是現在看來倒也沒有這個必要了，何衍放在那裏的東西少得可憐，可憐到一個箱子就基本全收拾完了，反而剩下的都是我的，我買來想和他一起養但是已經枯死了還舍不得扔覺得有救的一盆多肉，當初說要一起養貓時候買的貓玩具，還有那套他總說醜的家具，我以為這就能是一個家了，可到頭來也不過是他短暫停留的地方。
    我靠在何衍的肩頭，猛然想起讀大學的時候我和他擠在小旅館裏混成一團，他抱著我的時候我聽著他的心跳，他說想給我一個家，那時候的我在笑，和他說肯定會有這麼一天的，現在想來他那時候應該也是愛過我的吧。
    是啊，我想，何衍也是愛過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