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第二天了，我和何衍本來應該出發了，但是何衍和我說再等等，所以我們花了一天的時間去采購了些必需品。
    何衍是公眾人物總在熒幕上露臉，本來我們沒多在意，可總有人能在街上認出來何衍，久而久之何衍就養成了出門戴口罩的習慣，我問他不憋嗎的時候他正試圖壓下去睡到翹起的頭發，我伸出手替他去整理，他把下巴搭在我肩上說怎麼也比這樣讓人認出來要好吧，我笑著罵他臭美個屁啊，他也在笑沒有說話。
    這家超市不算大，離居住的地方也不算遠，超市前邊有一個大廣場，每每到了夜晚就是大媽們的舞台，我之前和何衍路過過這裏，就把車停在不遠的地方下來看大媽們跳舞，天挺冷的，我和何衍就穿著薄薄的線衣和風衣站在風裏凍得像兩個大艾斯比，何衍罵我是不是有病大冷天的不回家來看大媽跳舞，問我是不是想凍死他然後繼承他卡裏剩下的兩塊四毛錢，我笑著把他推到大媽隊列的最後和他說跳起來就不冷了。
    反正何衍那天手舞足蹈的視頻我到現在都還留著沒刪，音樂是什麼也聽不清了，就聽著我在那一個勁的笑了。
    我問何衍怎麼突然想起來來這家超市了，何衍的聲音從一次性的藍色口罩裏傳出來多少是有些失真，他和我說我們從來沒一起來過這家超市，我有些記不得了，好像是這樣的，我們總是坐在門口的廣場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悄聲討論著大媽們今天的花圍巾沒有昨天的好看，偶爾會有小朋友路過何衍的麵前，何衍總是看著小孩兒走遠然後開玩笑的和我說讓我也給他生一個，我笑著罵他王八蛋說我真的能生就是醫學奇跡了，他也笑著挨我的打，可是我清楚，他想要個孩子是真的，他眼睛裏的羨慕和落寞也是真的。
    或許他去找他的月亮會更好吧。我看著何衍的側臉這樣想著。
    我很久沒說話，久到眼前有些模糊了，何衍抬手在我眼前打了個響指，突出的骨節像是樹枯瘦卻又直挺的枝椏，泛著青色的血管像蛇一樣盤在上邊，食指側邊還有常年寫字磨出的繭子，我看著他的手，真不知道什麼時候他這麼瘦了。
    我揉了揉眼睛還了自己一片清明，我問他怎麼不走到哪兒買到哪兒呢，他看向超市入口和我說，不管哪，都不是家了。
    何衍啊何衍，明明是你不要這個家的，你又有什麼資格冠冕堂皇的難過。
    我推著購物車走在何衍的後邊，何衍像是小孩子一樣穿行在貨架中間，什麼都要看一看卻什麼都沒買，走了一路購物車裏還是空空的隻放了他的一件外套，他一直在走沒怎麼停以至於他突然停下的時候我差點撞上他。
    何衍停在賣飲料的地方，他平日裏都習慣喝水不喝這些東西的，我問他怎麼了，他抬手指向了冰櫃裏的老牌汽水和我說好久沒見過這個牌子了。
    這牌子是我們上大學的時候總喝的，後來畢了業好像就再也沒見過，就像我們再也沒見過操場上空的藍天一樣，廉價汽水放在學校超市冰櫃的最上層，隨著氣泡在嘴裏翻騰帶走夏天的燥熱，那會兒我總喜歡含著一口桃子味兒的冰汽水在無人處親何衍，然後把嘴裏暖到沒了解暑作用的汽水喂給何衍，何衍笑著擦去嘴角殘留的甜味兒問我說這是不是進口飲料，我笑著把另隻手裏攥著的礦泉水給他說他這是什麼破梗遲早要被扣錢的。
    那段時間真好啊，何衍打籃球賽我就站在一邊看，仗著職務便捷總能在他打贏比賽後給他第一個擁抱，然後看著陽光落在他的肩上，他們都說我和何衍關係真好就像是親兄弟一樣，誰想得到像親兄弟的在背地裏連兄弟都親呢。
    等我回過神的時候何衍已經扛了兩箱汽水扔進購物車裏了，我怕他繼續扛第三箱，趕緊推著他去結了帳，那兩箱汽水被擱在了後備箱，我嘴饞開了兩瓶，其中一瓶遞給了何衍，我和何衍坐在車裏看著在廣場集結的大媽們舉杯碰了下，瓶頸相撞撞碎青春歲月叮當作響，又好像當年疊成的紙飛機遨遊天上，何衍在笑，就像當年一樣。
    我沒問何衍後不後悔要和我分開，我也沒問自己，就好像汽水還是當年廉價的桃子香精味兒，他也還在笑，可是我們不再是少年了，我們也不在學校了，他也不再愛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