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大樹下。
    “剛剛過去的是沈二柱家的那個娃子。”
    “就是那個娃子，叫秋哥兒的。這也是個苦命的娃子，先是沒了爹，又被沈家那兩個糊塗的趕了出來，如今好容易日子有了起色，他妹妹又從山上摔了下來，命苦啊。”
    “誰說不是呢，當年沈二柱在的時候，沈萬氏和兩個孩子過得是什麼日子，現在過的是什麼日子，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啊。”
    “還不是他家那兩個老的，耳根子淺，眼皮子更淺。沈二柱可就秋哥兒這一個兒子，他們這是恨不得沈二柱他斷根啊。”
    “秋哥這是著急忙慌的去哪呢？”
    一個老頭拄著拐杖，望著沈秋遠去的方向。
    “看方向，應該是去鎮上。”
    “剛剛車上的是沈魚吧，不是說昨兒剛醒嗎，今兒就出門了？”
    “說是醒了，這沈魚也是命硬，從那高的山上摔下來，在床上躺了一個月，還能醒。”
    “你們猜，我之前去村頭李大牛家碰上誰了？”
    一個老太太笑的一臉神秘，慢悠悠地開口道。
    “她大娘，你這是又有什麼新消息啊，快給我們講講唄。”
    “既然你們想聽，那我就講講。”
    老太太挺了挺有些佝僂的脊梁。
    “是秋哥兒他娘沈萬氏，去找李大牛借牛車。”
    “沈萬氏？她平時可是一枚銅板能攥出水的主，能去找李大牛借車，她舍得那幾個銅板？”
    “就是，她平時去鎮上可都是走著來回的，我就從沒見她坐過車。”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她借車可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沈魚那丫頭，沈魚那丫頭說是醒了，可是身體還是虛的，走不得遠路。
    昨兒秋哥兒回到家，知道他妹妹醒了，可是高興壞了，恨不得立馬帶著沈魚去鎮上找穀雨堂的大夫瞧病去。
    還是沈萬氏千阻萬勸的，才讓秋哥兒等到了今天早上。”
    “秋哥兒這孩子有良心啊。眼見的他和大牙那丫頭的婚期也近了，正是用錢的時候，可是沈魚昏迷的這一個月，從她家飄出來的苦藥味愣是沒斷過一天。”
    “可不是，秋哥兒這孩子懂事啊，咱這村裏的人見了，誰不誇幾句。”
    “以前隻道那沈萬氏是個克夫的，沈二柱多好的人才，又是個錢筢子，會摟錢，可惜沈萬氏愣是留不住人。
    如今才道沈萬氏確實是個有福氣的，沈秋這孩子聽說已經是二級學徒了，已經能單獨接些簡單的活計，以後的成就不比沈二柱差，沈萬氏往後的好日子還長著呢。”
    “那可不是，這鄰裏鄰村的誰不誇幾句，沈萬氏和她養的兩個孩子。
    就是沈家那兩個老的，沈二柱在的時候，就一直對沈萬氏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拚了命的用沈二柱的東西，去補貼沈大柱家的幾個，就那幾個懶貨，以後能有幾個出息。”
    “也不知這沈家兩個老的是怎麼想的？”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
    一人抬頭四處看了看，神神秘秘的開口道。
    “我家當家的之前和我說過一嘴，沈山她婆娘沈李氏相中了她娘家的一個侄女，想說給沈二柱當老婆，可惜沈二柱沒同意，倒是娶了沈萬氏，這沈家老太太就氣上了，覺得這個兒子不聽話。
    又有沈大柱家的那個媳婦，見天的在旁邊說三道四的，可不就迷了眼，糊了心了。”
    “你說沈山也不管管，就即著沈李氏胡鬧。”
    “那倒是能管得了啊，就沈李氏那個潑辣勁，擱誰誰受得了啊。”
    “當年征兵帖發下來，名單上的明明是沈大柱，還不是沈李氏一哭二鬧三上吊，硬逼著沈二柱去的。”
    “我看啊，有那沈家兩個老的後悔的時候，秋哥兒一看就是機靈的，將來一定能掙大錢，帶著他娘和她妹妹過上好日子。”
    “後悔有什麼用，當年那事鬧得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是在村長和族老的見證下斷了親的，沈李氏他們要是敢去糾纏，就等著被逐出村吧。”
    “我還聽說沈大柱家的那個老二，一心想娶鎮上一戶人家的姑娘，就他那被他娘寵的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樣，連去碼頭上工都敢偷懶，誰能看的上，那簡直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可不是，那鎮上的人家，哪家不是眼高於頂，瞧不上我們這些鄉下的人，能將女兒嫁給沈大柱家那個癩猴……”
    ……
    “秋哥兒和張家那個大牙約定的娶親時間也快到了吧，也不知道秋哥兒的彩禮錢準備的怎麼樣了？”
    “難啊，我看這兩家的親事成不了，秋哥兒一看就是個有擔當的，不會放著沈魚不管，就沈魚如今那身子，病病歪歪的，秋哥兒舍得讓她停藥，難啊……”
    “可惜了啊……”
    張家。
    “大牙，大牙，這死丫頭又到哪裏去了。”
    “怎麼了，急急忙忙的？”
    張樹掀起簾子，從屋中走了出來。
    “娘，你找我。”
    張大牙腳步匆匆的開門出來，額上還帶著一層薄汗。
    “你這死丫頭，剛剛在幹嘛呢，叫你也不知道應一聲。”
    “娘，剛剛關著窗子我沒有聽清，這不是結親的日子要到了，我的喜服還有一塊沒有繡好，剛剛正在繡呢。”
    張大牙瞧著他娘沒有發現異常，瞧瞧鬆了一口氣。
    “那喜服不著急，秋哥兒也不見得就能娶你。”
    “娘，你怎麼這麼說，難道是沈魚……”
    張大牙有些急切的想去沈家瞧瞧，沈魚也昏迷了一個月有餘了，難不成是不好了。
    “站住，你個死丫頭，你幹什麼去呢，別忘了你還沒出門子呢。”
    “我就是去看看沈魚。”
    “看沈魚，是看沈秋吧。”
    “娘，我和秋大哥到底是定了親了，9月份就該出門子了。”
    張大牙有些臉紅的道。
    “出門子，你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大牙，你就聽娘這一回，娘再給你相看幾個好人家，誰不比那個沈秋強。
    之前張媒婆來家裏給你說的那張家老大，家裏住的可是青磚大瓦房，你要是嫁過去了，那是頓頓都能吃到葷腥的，不比跟著他沈秋，天天的吃野菜強。”
    “你這個老婆子，又說這些幹啥，我之前聽村長家的大狗說，秋哥兒已經是木匠二級學徒了，他們師傅也誇讚秋哥兒幹活靈動，想收了秋哥兒當關門弟子呢。
    秋哥兒將來肯定有大出息，大牙跟著秋哥兒那孩子能吃苦。”
    張樹不讚同的看著自己婆娘，秋哥兒那孩子他看著不錯，是個能幹的。
    最難得的是秋哥兒這孩子有情有義，瞧著沈魚出事後，沈秋那忙前忙後的態度，張樹就知道他家大牙嫁過去，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娘……”
    張大牙挪挪步子，小聲的換了他娘一聲。
    “秋哥兒那孩子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我能不知道他是個好孩子，隻是他那個家庭，你嫁過去就是跟著他吃苦。
    剛剛我從村頭經過，李老頭告訴我說見著秋哥兒帶著沈魚去鎮上了，沈魚那丫頭自己偷偷進山，摔得在床上躺了一個月都沒醒，那一天天的湯藥養著，可是要花不少的銀錢。
    如今人剛醒，秋哥兒又急匆匆的帶著去鎮上看大夫去了，那家裏就是有潑天的富貴，也經不住這麼糟蹋啊。
    你要是嫁過去了，還不是要跟著他一起受累，養著沈魚那個病秧子。”
    “娘，沈魚是秋哥兒的親妹妹，秋哥兒照顧沈魚是應該的。”
    “你就是個榆木腦袋，娘不跟你說。”
    “當家的，沈萬氏當時給的信物和契書在哪，你讓大牙給他們送回去，這門親事我們不結了。”
    “爹。”
    張大牙有些緊張的看著張樹，眼中滿滿都是祈求。
    “胡鬧。這親事你能說退就退了，咱家這名聲還要不要了。這眼看著結親的日子就要到了，秋哥兒說不定已經將彩禮準備的差不多了，再等等，再等等。”
    張樹沉悶的道。
    “你能等，我家立兒可等不了，這馬上就要進私塾跟著夫子學習了，湊不齊束脩，耽誤了立兒進學，我可饒不了你。”
    “立兒還小，晚一年進學也是可以的。再說我聽鎮上的人家說，這學子要想高中，那名聲是很重要的，你這無緣無故的就退了沈家的親事，這要傳出去，對咱家立兒就有好處了。”
    “夫子可是說了，立兒是他這些年見過的最靈秀的孩子，將來一定能高中的。
    若是因為退親的事情，影響了立兒的名聲，那才真是可惜了，事關立兒的前程，你可不能胡來。”
    “娘，你再給秋大哥一些時間，他一定會出人頭地的，等我們成了婚，也一定幫襯著立兒。”
    “出人頭地……出人頭地，多少人都想出人頭地，那沈二柱不是本事很大嗎，還是個錢樓子，最後還不是被沈家送去服軍役，連個屍身都沒找回來。”
    “你給我住口，越說越不想話了。”
    張樹臉色陰沉下來。
    “大牙和秋哥兒這件事，你別管。”
    “大牙，你回屋繡你的嫁衣去，不用理會你娘。”
    “哎。”
    張大牙偷偷看了眼生氣的父親，乖乖轉身回屋去了。
    “你也是，別出去亂嚼舌根子，讓我聽見了，看我饒不了你。”
    張樹臉色漆黑的轉身回了房間。
    “你……你……我就等著，看那秋哥兒能不能按時送彩禮來。若是那沈秋送不來彩禮，那可怪不了我了，是他沈秋自己沒本事娶大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