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緣起 01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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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雨如絲如霧,天空現出淺淺灰色。空氣因這縹緲如霧氣的雨絲而有些清冷,這種天氣,最適合駕一葉扁舟,捧一杯濃香四溢的香茗,聽歌女低吟淺唱。
春三月,好雨潤如蘇!
墨陵郎默然停止在高高的皓都城牆下,目光所觸之處,清冷的街道兩側店鋪林立,行人很少,濕漉漉的路麵上積起一個個小水窪。他微微笑起來,淺淺的笑意如水上漾起的漣漪,平平淡淡的平視前方,隻是眸底閃過的幾許憂鬱讓人心疼。
沒有紙傘的遮擋,雨絲紛紛落在他的身上,雪白的衣袍上已經染開片片水痕。墨陵郎分明可以躲到路旁的店鋪裏避一避,但他向來沒有躲雨的習慣,也便由著雨絲沾濕了衣袍。
墨陵郎步伐很慢很穩,一雙眼睛雖然看似平平淡淡的看著前方,但早在無意間將路兩旁看了個大概。空氣中浮動著一股淡雅的梨花香氣,在細雨的滋潤下更加清新。
墨陵郎的笑容一直不曾變過,溫雅淺淡中含著若有若無的哀傷。他把臂彎裏的青布包裹往懷裏抱了抱,這裏放這他唯一的念想,他爹的一件雪白的長袍。
他想起了他爹墨連朔,那個脾氣古怪的人,不知道他的墳上,在這場春雨的滋潤下會不會長起一片可人的嫩綠。
墨陵郎想起了落玉山穀裏,那兩間低矮的茅草屋圍著一圈翠綠的竹籬笆,高大筆直的樹木下,總會在雨季裏,忽然長起可愛的蘑菇,還會開放一些不知名兒的各色小花。
墨陵郎聞到一股沁人的酒香,濃鬱而醇美的氤在空氣裏。四下轉頭看了看,便瞧見一座古樸的酒樓,上掛著個書了“千裏醉酒樓”的大匾額,墨陵郎稍作思索,決定進去淺飲一杯。
墨陵郎的一隻腳剛踏過酒樓的高門坎,鼎沸的說話聲大笑聲戛然而止,目光紛紛落在門內的少年身上。
衣著樸素,身形單薄,容貌俊美如天人,卻不妖嬈,隻望一眼,卻讓人想起盛開的素淨淡雅的梨花。
少年如梨花,美而不俗。
墨陵郎並沒有因為人們讚歎的目光而停下來,坐在臨窗的桌子邊上,曲起右手食指輕輕扣著桌沿:“店家,上壇酒。”
聲音也很好聽,不疾不徐,不高不低,就像流過草色間的一灣溪水,清泠而動聽,低緩而沉靜。
現在是三月桃花盛開的季節,飲著應季的桃花酒,看著窗外細雨如絲般揚揚灑灑,他心裏慢慢升起一絲暖暖的感覺,唇邊不由自主的勾起一絲滿足的微笑。
“眼熟。”葉蔑析微微皺眉,換了隻胳膊撐起下巴,他正坐在二樓上,靠著欄杆的桌上喝酒,從他的位置看過去,可以很清晰的看見墨陵郎的每一個動作,甚至是每一絲微笑。
從墨陵郎邁進酒樓的第一步起,他就已經注意到這個脫俗的少年,幹淨素雅的猶如遺世白蓮。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似乎與那小少年似乎很久之前就認識了。葉蔑析在心裏默了一會兒,抬眼看著墨陵郎又陷入深思。
銅勒看著葉蔑析一直望著樓下,好奇的順著他的目光尋去,恰好看到臨窗而坐的少年,淡雅的笑如同三月春風,暖暖的掛在俊秀的臉上。看著葉蔑析沉思的樣子,似乎是對這個少年很感興趣,他頓時覺得,這個少年恐怕要倒黴了。
葉蔑析是當今王朝葉承昭的第六子,封肅康王。今日趁著春雨帶了近侍銅勒四處遊走,路過千裏醉酒樓,抵不過酒香的誘惑,遂進來打算喝一杯,卻不曾想過,居然讓他碰上了個脫俗不凡的男美人。
墨陵郎優雅的端著酒杯,修長白皙的手指緩慢的磨著杯沿,淺淺的飲著,像是想起什麼痛苦的事情,眉梢上染上一片哀傷,淡淡的,就像一道愈合留痕的傷口。
酒讓他想起小時候的事。他是從什麼時候學會喝酒的?好像打記憶一開始,自己就天天泡在酒缸裏,沒日沒夜的喝,就像一個小酒鬼。酒鬼也會醉,更何況是他這個小酒鬼,但他卻隻醉過一次,就是第一次喝酒,辛辣的酒火一樣滾進他的喉嚨裏,把他燒的滿麵霞光。
墨陵郎一向乖順,即使是喝醉之後也是很安分的,不管何處何地,隨意一躺便明目張膽的呼呼大睡。但他還是被他爹給狠狠的修理了一頓,但卻沒有哭,扯著他爹的一片衣角,仰著稚嫩的小臉,笑得一臉無所謂,淡淡道:“爹爹何必生氣呢,陵郎答應你,以後不醉就是了。”
以後他就真的再沒有醉過,反而越喝頭腦越清明,總是想起許多不該記起的事,也許他迷戀隻是酒的辛辣刺激喉嚨的感覺,能讓難過的心好過一些。這些事是很久遠的記憶了,他自己也仿佛忘記了當時自己還說了什麼,隻是很清晰的記得,自己的血把身上雪白的衣袍染開了大片大片耀目的紅花,詭異而妖嬈。
心裏忽然有些悶悶的感覺,心口像燃燒了一團火,感覺有些熱,墨陵郎伸手扯了扯領口,露出些許雪白的肌膚,恰有一絲涼風從窗外徐徐吹來,頓時覺的渾身一陣舒爽。
忽然很想醉一場,雖然這個想法有點衝動,但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就是很單純的想醉一場,便伸手叩了叩桌沿:“店家,再上幾壇酒。”
酒樓裏已經沒有了多餘的聲音,所有的目光帶著詫異紛紛落在臨窗而坐的少年身上。
墨陵郎腳邊已經放倒了不知多少個酒壇,但他仍在不停的喝著,眸光清明,沒有一分要醉倒的意思。仍不斷的輕聲催促著酒家:“店家,再多上幾壇酒。”
葉蔑析眼裏又多添了一份耐人尋味的意思,不是玩味,似乎是好奇,這麼多壇酒,足夠淹死十頭牛,可他都喝去了哪裏?他的樣子看起來有什麼不開心的事,一心的買醉,隻可惜酒量實在太好了些,根本醉不了。
葉蔑析覺得既然少年這麼想醉,若不成全了他,自己心裏都有些不痛快了,唇邊的笑卻不自覺中頓時深了幾分,葉蔑析頓時對這個一見如故的少年格外感興趣。
“銅勒。”葉蔑析的目光一直放在墨陵郎身上,沒有移開過半分。銅勒俯下身,認真的傾聽:“去,幫幫他吧。”附在銅勒耳邊神秘的說了幾句,心情頗好的用指節叩著桌沿。
銅勒微微一愣,又靜下來,轉身走到樓下,喚來店家吩咐了幾句,又上了樓,恭敬的垂立在葉蔑析身側,淡淡的回稟:“都辦好了。”
葉蔑析聞言,隻是微微一笑,看著墨陵郎的目光更多了幾分期待…
窗外的雨絲又淡薄了幾分,有些要停的樣子,有陽光不是很明亮的撒下雲層,昏明適中,有幾分美妙蘊含其中,襯著潤濕光滑的街道,有一點點沉靜。
墨陵郎心裏不由苦笑,把酒更猛得往喉嚨裏灌,手邊已經又歪倒幾個空酒壇,店家也不必在等客人喚他,早吩咐了店小二又連上了幾壇,一點也不敢怠慢。
喝著香冽的桃花酒,心思卻早已飛到了他處。
他想起了落玉山穀中遮天蔽日的高大樹木,以及歡快的飛鳥。
陽光明亮的穿透茂密的枝葉,在碧綠的草色間,投下斑斑駁駁搖曳不止的碎影,飛鳥會貼著繁密的樹頂疾速飛行,歡快的一聲引鳴,直衝天空飛去,它們的翅膀會在不經意間劃碎天空上潔白的浮雲,然後四散而去。
他一直都在羨慕著自由自在的飛鳥,每天都在渴望自己擁有一雙飛翔的翅膀,穿過落玉山穀隻茂密的枝葉,衝上蒼空。
而現在他的一如自己所願,可以自由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心裏總是空蕩蕩的難受,以前不管生活多麼乏味枯燥,但至少還有一個爹陪著他,可是現在,隻剩下自己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手指不由撫上青布包裹,他爹留給他的也隻剩下這件長袍了,悲悲的歎了口氣,眉間的愁緒又深了些,連眸光也帶上了淡淡的憂愁。
眼前的景象忽然微微的晃起來,頭腦有些昏沉,墨陵郎伸手支著頭,微不可察的低喃:“好好好,醉了。”隻不過,這是他想要的結果,輕輕一笑,醉了倒好,醉了就不會再想起傷心的往事。覺得困乏漸漸襲上來,墨陵郎幹脆伏在桌上,明目張膽的酣然入睡。
終於醉了,酒樓裏的客人皆是一歎,沒想到小小年紀的一個俊秀少年,酒量卻如此驚人。
但也隻葉蔑析最清楚知道,酒神一樣的小少年,為什麼會敗在最後這幾壇不起眼的酒上。他隻是出於菩薩心腸,不忍看著小少年為買醉而低落不振,所以遣了銅勒在酒裏下了包上好的蒙汗藥,也不枉他一片好心,少年終於倒在了桌上。
葉蔑析已然站在墨陵郎身旁,俯身仔細瞧了瞧,卻不由自主的伸出右手食指輕觸著陵郎細膩瑩潤的臉頰,漸漸的撫上他誘人的紅唇,輕輕的摩挲,很柔軟的唇,仿佛一片輕柔的白羽。
葉蔑析心裏忽然湧上一股衝動,心髒砰砰跳快了兩聲,葉蔑析不由一愣,但仍是鎮定的收起壓在薄唇的手指,彎腰抱起陵郎向酒樓外走去。
銅勒平平淡淡的掃了一眼桌麵上的青布包裹,麵無表情的拎著跟了出去。
酒樓外,一輛華麗的馬車慢悠悠的停在葉蔑析麵前,銅勒揭起車簾,恭恭敬敬的扶著葉蔑析上了馬車,自己則親駕著馬車緩緩離開。
葉蔑析坐在舒適的馬車裏,葉蔑析仔細的端詳著墨陵郎,這張臉,似曾相識,可到底在哪裏見過呢,葉蔑析卻記不起了,還是待少年醒了,問了來處再作打算。
華麗的宮殿,低垂及地的金色床帳隱約隨風浮動,雕刻精細的檀木桌上,燭火微微的跳動。
葉蔑析坐在床沿上,看著躺在床上容貌傾城安然深睡的少年,眉目秀氣狹長,鼻翼小巧可愛,眉宇間含著淡淡的憂愁,就像有一團繚繞的霧氣氤氳其間。尤其是他微啟的薄唇,引誘得葉蔑析移不開目光。伸出手指輕輕撫上他憂愁的眉宇,仔仔細細的描繪著他美麗的眼睛,又撫過他的鼻梁、鼻尖、人中、下巴,指腹所過之處,皆是一片膩人的柔滑。
葉蔑析看的入了神,俯身幾乎貼在了墨陵郎的臉上,心跳忽然就不在主的跳的快了,手不在主的滑過他雪白的脖頸,鬼使神差的解了他的衣服,肌膚瑩白健康,就像嬰兒的肌膚彈吹可破。他的呼吸綿長而輕淺,身上一股淡雅梨花的清香隱隱浮動。
卻不知心底到底存了怎樣的衝動,葉蔑析明知不可為,偏偏停不下來,伸手散開陵郎如墨的發絲,低頭貪婪的嗅著他身上的氣息,慢慢吻上他的唇,輕巧的允吸,他的唇柔軟而微涼,含著一股清新的梨花香氣。
伸手放下及地床帳,燭光在紗幔上微微跳躍著,映出一片柔和曖昧的光暈。
墨陵郎做了一個夢,夢裏到處是不散的白霧,霧裏隱約間裹了個模糊不清的身影,好像在對他笑,可他無論把眼睛睜的如何大,仍然無法看清他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