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宮廷篇  第十章 靈蛇髻和桃花妝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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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又和前幾天一樣天還沒亮就起床幹活了。
    快到了收容皇帝那班“閑妃”們的那排院落。很意外地沒有看到“阮氏三雄”站在院落裏迎接蔥頭的到來,而且,平時在這個時候很安靜的院落,某個院子裏竟傳來陣陣的吵鬧聲。
    “小茉莉?”蔥頭停住了車,快步往某一個院子跑過去。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北絕色趕緊把車停下來,跟在蔥頭身後跑。
    跑進了一個有兩座房屋相對而立的院子後,見到了“阮氏三雄”中的大一和大二,卻不見大三的蹤影。阮氏兩兄弟用裏地拍著緊閉著的屋門,焦急地朝裏大喊:“娘娘,開門啊!”
    屋裏傳來砸爛瓷器的響聲,一把女聲高嚷著:“滾!不要站在我的門外!”
    蔥頭大步上前問:“發生什麼事了?”
    阮氏兄弟轉過身來,見到蔥頭象是見到救命稻草似的撲過來,左右捉住他的雙手,帶著哭腔說:“蔥頭哥!你快想想辦法救救小三和小茉莉!洛貴人她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又犯病了!”
    跟過來的北絕色往緊閉著的大門看過去。屋裏傳來一陣桌椅被推倒在地的聲音,一個女人高聲地罵著:“該死的奴才!竟敢瞧不起我!我要讓皇上殺你們的頭!都是你們這兩個奴才不好!連梳妝打扮這麼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好!都是你們不會給我梳妝打扮皇上才疏遠我的!狗奴才!”
    屋裏傳來小茉莉的哭聲,還有阮大三的求饒聲。阮氏兄弟著急地說:“蔥頭哥!快想辦法!洛貴人犯病的時候打人是不會手下留情的,再不想辦法,小三和小茉莉一定會被她打死的!”
    蔥頭上前推了推門,門被關得緊緊的,好象還用什麼東西從裏麵把門頂住了。
    北絕色提議說:“我們把門撞開進去救人?”
    阮大二馬上阻止說:“不行的!這樣會更刺激到洛貴人,她如果有什麼三長兩短的,我們都得要跟著陪葬的。”
    屋裏又傳來一陣打爛瓷器的聲響,然後又聽到那女人很生氣地大聲說:“過來!給我梳頭!”
    聽到小茉莉帶著哭腔地說:“娘娘……”
    “過來!”那女人惡狠狠地打斷了小茉莉的話,“給我梳一個特別又好看的發式!再梳不好我就打死你們!”
    聽到屋內的人的對話,北絕色忽然發話問阮氏兄弟:“如果,能給洛貴人梳出一個特別有好看的發式,小茉莉和大三就不用挨打?”
    阮氏兄弟苦著臉說:“廢話!如果小三和茉莉能梳出來,他們早就不用挨打了!”
    北絕色說:“那,讓我進去試試吧。”
    “什麼?”阮氏兄弟沒有反應過來。
    蔥頭看了北絕色一眼,明白了過來。他沒有說別的,隻是大力地拍著門,朝裏大喊:“娘娘,奴才給你帶一個擅長梳妝打扮的人過來,你開門讓我們進來吧!”
    屋裏靜了下來,隻聽到壓抑著的抽泣聲。
    蔥頭加大拍門的力度,提高聲音說:“娘娘,這人梳得一手連太後都讚不絕口的好看發式。奴才知道裏麵那兩個沒用的東西不會為娘娘梳妝打扮,才特意把這人帶過來的。如果娘娘再不開門的,奴才隻好把他帶走了!”
    沒有回音。過了一會,聽到頂在門後的東西被挪開了,門被打開了一條小縫,一隻帶著戒備神色的眼睛在門縫後打量著外麵的人。
    “娘娘……”阮大一想上前,門卻一下子關上了。
    門後的人說:“隻讓那個人進來,其他人都給我退下!”
    蔥頭朝阮氏兄弟使了個眼色,阮氏兄弟用擔憂的眼神看了一眼北絕色,又看了蔥頭一眼,才慢慢地退了出去。
    蔥頭小聲地對北絕色說:“你進去以後,盡量想個辦法讓洛貴人放小茉莉和小三出來。如果你在裏麵應付不來的,我再想辦法救你。”
    北絕色反問:“要怎樣做才能讓洛貴人放人?”
    蔥頭直想把眼前的小白掐死,但目前的環境也隻能強忍掐人的衝動。他壓低聲音說:“就說你的梳頭絕技是家傳的秘技,不能讓其他人看到。還有,和洛貴人說話的時候要記住自稱‘奴才’,不能直接說‘我’,明白了沒有?”
    北絕色“哦”了一下,蔥頭不耐煩地把他推到門前,朝裏說:“娘娘,奴才先行告退。”
    門,又再開了一條小縫。那隻眼睛在門縫裏又轉動了幾下,確定沒有其他人在院子裏後,才把門稍微地打開。北絕色這時才看到門後站著的,是一個披頭散發、姿色不俗但容顏憔悴、唇色發白、年約十七、八歲的少女,應該就是眾人口中所說的“洛貴人”。她穿著白色的內服外衣披在肩上,手中緊握著一根藤條,一雙眼睛在北絕色的身上打量了好幾圈,然後開口問:“你真的擅長梳妝打扮?”
    北絕色很堅定地點了點頭,肯定的回答:“是。”梳妝打扮,可是暖床外的另一強項,他的專業水準是不容置疑的。
    洛貴人得到肯定的回答後,終於把門打開了,不過,隻開到僅容一個人進入的寬度。
    北絕色側著身進了屋,身後的門馬上被“砰”的一聲關上。
    屋裏不出意料的是狼籍一片:滿地是瓷器的殘骸、東倒西歪的桌椅。小茉莉和阮大三跪在一角,見有人進來,他們抬起來了頭,然後用驚訝的神色看著北絕色。兩人頭發零亂、左右兩邊的臉上都帶著很明顯、紅紅的五指印,淚水把整張臉都打濕了。
    洛貴人幽靈似的從後飄到北絕色的麵前,目光呆滯地直看著他幽幽地說:“你,馬上過來給我梳頭!”
    說完,不再說話,眼神飄忽的不再看任何人,徑直飄到整間房子裏唯一一個沒有被破壞掉的地方——窗下的梳妝台前自顧坐下來。
    北絕色跟上去。想起剛才蔥頭吩咐過的事情和教過的話,他的臉上盡量堆起笑容,說:“娘娘,奴才這手梳頭的手藝是家傳的秘技,不能讓其他人輕易學到的。在奴才為娘娘梳頭前,能否讓他們先出去?”
    洛貴人想也不用多想地揮了揮手,說:“還不給我滾出去!”
    小茉莉和阮大三趕緊爬起身往外走。走在最後的小茉莉在腳跨出門檻的一刻回過頭來,不放心地看了北絕色一眼,北絕色衝她展開一個燦爛的笑容,用眼神示意她快走。小茉莉遲疑了一下,擔憂地把門關上。
    北絕色掃了一眼洛貴人的梳妝台,打開那個兩層的四方黑色首式盒,拿起上層放著的一把牛骨梳,站到她的身後開始動作輕柔地梳理她那一頭亂發。把一頭的亂發梳理順滑後,北絕色開始動手盤發,隻見他動作純熟地把洛貴人的頭發分開成若幹股,一層一層地或盤旋或扭轉上去,再逐一或用發簪或用發釵的把頭發一一固定。不用片刻,洛貴人的一頭亂發就被北絕色梳整成一個如盤龍在發間遊轉、別致且帶著飄逸感的發髻。
    發髻雖好,但配上洛貴人那帶著病態的憔悴臉容就顯得美中不足了。北絕色把梳妝台上那個三層的脂粉盒移到跟前一一打開,盒裏的白色鉛粉、胭脂粉、胭脂膏、畫眉的眉黛一應俱全,那胭脂還有好些不同的顏色。
    北絕色挽起衣袖,先是為洛貴人塗上一層淡淡的白粉,然後選出一盒胭脂膏,用脂粉盒裏的銀簪子挑出一點在手心調勻,輕拍到她兩邊的臉頰上,接著再挑上一點的唇脂均勻地塗到她的嘴唇上。塗好了胭脂,再用眉黛在洛貴人那細長的彎彎柳葉眉上細心地描上顏色。北絕色的化妝的手法很熟練,化妝的技巧也很高超,正因這樣,他的化妝速度也快得驚人。不需多久,他就把妝化完了。
    “行了。”北絕色把眉黛放回脂粉盒裏,然後把銅鏡舉到了洛貴人的麵前。
    洛貴人看到銅鏡裏的自己,目光呆滯的雙眼現出了光彩,木然的臉也露出了驚喜的笑容。北絕色給她化的雖然是淡妝,但卻能完全遮去她原本憔悴的容顏。那層薄薄的胭脂塗在那張蒼白得病態的臉上,竟能讓整張臉看起來是很自然的紅粉緋緋,不但令人看起來很精神,更顯得脖子特別的白嫩幼滑;紅得嬌柔但不搶眼的唇脂,在她的小嘴上畫出很漂亮的弧度,令她那沒有血色的唇頓變飽滿潤澤;眉,是她原本的眉,但經過北絕色的細心繪畫,同樣的眉卻又現出不一樣的風情。
    洛貴人不相信地伸手摸向銅鏡,指著鏡中人問:“這個真的是我?”
    北絕色笑著點了點頭,說:“當然是!娘娘本來就長得好看,隻要稍加裝扮就能明豔照人。”以前師父在化妝的時候,總是逼在旁觀摩學習化妝技巧的北絕色說些違背良心的讚美話句。在西方常敗常年累月的威逼下,就算北絕色沒有學會說謊、拍馬屁,但還是學會了一些讚美女人、尤其是化了妝的女人的話語。
    洛貴人拿過北絕色手裏的銅鏡,甚為欣賞地瞧鏡裏象是脫胎換骨的美人,一時摸摸頭頂的發髻,一時又把臉左轉右轉地看,看了一會她問:“如此特別脫俗的發髻可有名堂?”
    北絕色回答說:“娘娘,這是‘靈蛇髻’的其中一個樣式。靈蛇髻據說是魏文帝曹丕的皇後甄宓所創。相傳每當甄後梳妝的時候,就有一條綠色靈蛇出現在她的麵前顯示出各種不同的形狀,而甄後根據靈蛇的形狀梳出來的發髻,總會讓她美麗的容顏更添嬌媚,讓天子對她迷戀不已。”
    洛貴人抬頭望著北絕色,問:“你說的甄後,是不是就是曹植的《洛神賦》中,那個讓曹植迷戀不已的洛神的原型?”
    北絕色點了點頭。
    洛貴人笑顏逐開地繼續問:“那你給我化的妝呢?又有什麼名堂?有沒有什麼典故?”
    北絕色說:“這叫‘桃花妝’,至於典故,沒有聽說過。”他隻知道,這個桃花妝是以前師父西方常最愛的淡妝之一。這也勉強算是一個典故吧?不過這樣的典故好象有點不太正常,還是,別讓洛貴人知道的好。
    北絕色那一手化腐朽、超高水準的梳髻描容技巧,輕易地喚回了失常的洛貴人的神智。她滿心歡喜地瞧著鏡子裏的自己,但是,看著看著,她臉色上的笑容漸漸地退去。
    放下了手中的銅鏡,洛貴人輕顰著柳葉眉,望著窗外明媚的晨光長歎一聲,說:“女為悅己者容。可我,為何人而容?又有何人會為我而悅?”
    北絕色看著臉帶哀色的洛貴人,想開口安慰幾句,但又生怕說錯話讓她再次發瘋,隻有垂著頭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保持沉默。
    洛貴人閉上了雙眼,又是一聲歎息,幽幽地說:“沒你的事了,退下吧。”
    從洛貴人的屋裏出來後,見到蔥頭、小茉莉、阮氏三雄全都在院子裏。蔥頭還拿著一瓶類似金創藥的東西給小茉莉塗雙臂上的藤條痕。當他們看到北絕色這麼快就從屋裏走出來,而且看起來還是完整無缺的,都流露出驚訝的表情。
    蔥頭正要開口,卻聽得洛貴人在屋裏喊:“小茉莉!小阮!”
    聽到主人的召喚,小茉莉和阮大三那兩張還帶著紅腫的臉,不由地變了一下色。他們低下頭,忐忑不安地走進去。
    兩人進去後,門也關上了。院裏的其他人帶著不安的神情緊張地盯著那緊閉著的門,豎著耳朵留意屋裏的動靜。
    過了不久,小茉莉和阮大三從屋裏走出來。蔥頭和阮氏兄弟動作迅速地把兩人拉到院子外麵,壓低聲音關切地問:“怎樣?你們沒事吧?”
    阮大三露出輕鬆的笑容說:“沒事,娘娘她已經清醒過來了。”
    “多虧了小北哥哥的幫忙!”小茉莉接過話來望向北絕色,“小北哥哥真的很厲害,娘娘對他梳的發髻和所化的妝很滿意,所以就不再為難我和小三哥哥了!”
    蔥頭和阮大一、阮大二向站在他們身後的北絕色投過去驚訝的目光。北絕色覺察到眾人眼中的異樣,疑惑地問:“怎麼了?”
    阮大三“撲通”的一下跪到北絕色的跟前,抱住他的大腿激動地眼淚鼻涕齊噴地說:“小北,謝謝你救我一命。以後有用得著我的地方,盡管開口!”那阮大三,說話的同時,還不忘往北絕色的衣擺上擦下幾把的眼淚鼻涕。
    阮氏兄弟的其他兩個也對著他下跪,齊聲說:“英雄,請受我們兄弟一拜!”
    小茉莉也湊過來在北絕色的身邊蹭了蹭,抬起頭來,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帶著感激地看著他說:“小北哥哥,謝謝你!”
    咦?好象是被人崇拜了。一直隻有被欺負、被調戲、沒有任何地位可言的北絕色,麵對著這種場麵,還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隻知道手忙腳亂地把阮氏三兄弟扶起來。
    不過,被人崇拜的感覺真好!
    可惜,被這種被人崇拜著的優越感重重地包圍的北絕色,還沒來得及小小地陶醉一下,就被蔥頭一句“該去幹活了”拉回到無情的現實中。
    這個無情的現實就是:即使是被一個小宮女和三個太監崇拜了,依然不會改變北絕色那“洗馬桶專業戶”的低微地位,依然還是要去幹活,依然還是改變不了在農事院裏被欺負的弱勢處境。
    被拉回了現實的北絕色隻能在心裏暗歎一聲:唉,馬桶,我來了。
    無奈地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幹自己該幹的活。推著車路過每天一定會走過的畫池,那位宮靜公主還是象往常一樣坐在池中的亭子裏繡花。今天她坐的位置改變了,不象平時那樣背對著池邊,是麵朝外而坐。感到有些奇怪的北絕色不由地往亭裏多望了幾眼,不過,雖然公主是麵朝著他這邊而坐,但還是沒能看清她的容貌。不單是因為隔著比較遠的一段距離,更因為她的前麵站著一個在旁伺候著的宮女,擋住了絕大部分的視線,隻能看到公主那飄飄的衣角和偶爾被風吹起的黑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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