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江南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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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啊,吃得好舒服啊,是吧,越越?白吃的味道就是不賴啊!”此時的我們已經出了陶然居,走在熱鬧的大街上。我適時的讓自己流露出占了天大便宜的小市民心態。因為,我雖在餐桌上與越越拌嘴,卻也不忘觀察薛非霖。他方才在餐桌上眼中一閃而過的算計,我應該沒有看錯。雖然薛非霖長得一臉溫柔和善,他小時也給人一種春風拂麵之感,卻莫名的,總讓我想起蕭唯譏誚的眼神。
“嗬嗬,蘇夜兄果然率真。歡迎蘇夜兄再來。”薛非霖一副主人樣的邀請,溫柔俊雅的笑容無懈可擊,配上玉石輕擊的脆朗聲,整個人又沐浴在陽光下,我都覺得他是如神祗般散發著柔和的光暈,一臉的真誠。
“蘇夜,拜托你像個樣子,不要在丟臉了。”心裏的越越如是說,越越看見我一聽說“再來”時就兩眼放光的做饑餓狀,不懈的一撇嘴。
我不理會越越的譏諷擺出一副崇拜樣,隻差流下口水了:“真的可以嗎?薛兄可以做主嗎?”
越越似乎再也看不下去了:“喂,夠了。你做什麼擺出這種樣子啊,好像撿了多大的便宜一樣,一點修道者的樣子都沒有。”這回的評價可嚴重了,連“修道者”這樣的帽子都被他抬了出來,可見著實有些被我氣到了。
“你不知道,我總覺得這個薛非霖不簡單,未免他利用我們,我還是讓他覺得我們沒什麼利用價值的好。”
越越聽我這麼一說,也就不再說話了。
薛非霖看見我做這種表情,忍俊不禁:“嗬嗬,這點事我還總得了主。”
但是不可否認,他笑的真的很好看。
“那,反正離品花寶澗的時辰尚早,估計還要一個半時辰。不如由我做東,引二位去陵都逛逛,如何?也能一盡地主之誼。”他的小孩真是讓我無法將“不”字說出口,況且,我還真沒仔細玩過陵都。
“越越你覺得呢?”我轉頭問身邊的少年,畢竟還是要征求一下他的意見。隻見他眼皮也不抬,隻是望著兩邊的攤販,最後終於不冷不忍的回了一句:“隨便。”
我於是笑著對薛非霖說:“那,就有勞薛兄了。”
“那,現在是秋季,就該去‘陵都四景’的蒼葉林。陵都最出名的風光是四個,分別是春季的桃花林郊遊踏青,夏季的淺荷亭賞蓮吃菱,秋季的蒼葉林紅楓如火,冬季的吟雪亭煮酒賞梅,總稱為‘二林二亭’。不同的季節去不同的景點,都能給人不同的美的享受。而這蒼葉林呢,是這四景中最出名的……”聽著薛非霖如風的聲音,於是我們便被他引向了蒼葉林。
城南,蒼葉林。
一聲低呼,那是越越被眼前的如火熱情驚到了。
不過,這蒼葉林確有其獨特之處,足以讓人回味無窮了。
或是因過正午不久,這太陽還有些大,遊林賞葉的人並不多,四散在這一片無際的紅楓葉中,卻也不辯人聲了。
這紅葉與我別處看得更為嫣紅,也更為熾熱,它似一團燒的炙熱的火雲被遺落在這邊。天,是秋季獨有的蕭索空淨,配上如火的楓林,交相輝映。天空的素淨使紅楓更顯妖異嫵媚,而紅楓的熱情使天空的明淨更顯纖塵不染。一妖一素;一紅一空;一個妖魅惑人,一個淡雅怡人,一個美豔得令人窒息,一個空靈的令人遐思,仿佛兩位儀態萬千卻又風格迥異的傾城女郎在向世人招搖著她們的國色天香。加之風過,楓葉如多情的精靈舞動,漾向大地;天空偶有的孤雁悲鳴,死在為自己離群哀悼,卻也似為楓葉的飄逝感傷。
“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我不僅吟道。
“好詩!想不到蘇夜兄還是文采斐然。”薛非霖眼中掩不住的讚賞。
“什麼文采斐然,我看,是酸迂非常吧。”越越就是見不得有人誇我,一定要拆我的台、潑我的冷水嗎?
我不理,隻顧看著眼前的紅楓,將自己融入其中,我說道:“這楓林,倒像是一團火,要少盡這蕭瑟的秋天一般。”
身邊的薛非霖似是想到了什麼,我的眼角瞥見了他眼中還未及時收起來的情緒,震驚、落寞、無奈、恥辱、憤恨等情緒夾雜在一起,他似乎感受到了我,立刻綻開了如沐春風的笑容,滿眼的真誠,仿佛剛剛是我的錯覺:“可這秋天,豈是它可以燒盡的?”
我未出口,越越已經走了過來:“總在完全沉寂的冬天來臨之前,拚搏了一回。它飄落時,總還帶著尊嚴的顏色。”越越的口氣帶著孤注一擲的悲涼和曆盡滄桑的悲壯,隻一個少年,怎麼就露出這種口吻?倒像是英雄孤獨百年的喟歎。此時我才明白,或許,我並不了解這個少年。我正不解想看向越越,想要從他眼中找出平常的樣子,因為這樣的越越令人心疼,也令人心酸。卻不經意間看見了薛非霖緊握的雙拳,臉上也不再是一貫的笑容,而是有些釋懷和堅定。
氣氛一時有些詭異。
為了緩和氣氛,我用輕鬆的口氣說道:“我們是來這玩了,怎麼湖人不對了?這都怪我開頭說了那麼奇怪的話。不如,我來像個快活的法子,如何?”
兩人俱又很快恢複了常態的看向我。越越還是一貫的愛理不理,似乎認為我絕對想不出什麼好點子,而薛非霖倒是雙手抱胸微笑等待我的下文。
兩人都不簡單啊。迅速的收拾情緒擺出一貫的作風,這兩麵切換的未免也太快了吧。越越年紀尚小,卻已如此老練於世故,我知道他姐姐對他的打擊,還未釋懷,而薛非霖,果然不是常人。
“有什麼就快說。”這是越越給我的反應。
“蘇夜想做什麼?”倒是薛非霖的話令我舒服些。
我微微一笑,從懷中拿出了紫竹笛晃了晃,這是我來中原後第一次將它拿出來。
“好獨特的笛子——竟然是紫色的!——那想必蘇夜兄是要為我們吹一曲了?”薛非霖眼前一亮:從給見過如此獨特別致的笛子。
“我怎麼不知你還有這個?”越越出現在心裏的聲音帶些責備,這小鬼,難道我什麼都要報備嗎?我要什麼都讓你知道了,怎麼做你長輩啊?
我用微笑頷首作答。
我將笛子橫在唇邊,吹起了《如夢令》。流瀉舒緩的樂符配以清幽曠遠仿如來自天際的飄渺之音,似乎連時間也留戀迷惑而停滯不前。怡然嫋嫋的笛音載著令人心寧氣平的魔力流淌著拂過心底每一處最柔軟的琴弦,撥出最動人心緒的平和。
我並未用全力吹奏,我怕若我真是如此,聽見樂聲的人真的會如夢而三日不醒。
倏然,薛非霖撿起地上一根殘枝,走到楓林的空地上舞將開來。
他的殘枝和著我的《如夢令》時緩時急,時而如行雲流水繞人家,時而如疾風驟雨打芭蕉;葉隨殘枝氣舞動,在他周圍形成一個氣場,隨著他的每招每式,極盡纏綿的留戀,如依依不舍送良人遠行的新婦;又或是踽踽獨行盼遊子歸家的老翁。她的肩襯著我的音,急促處,我音如玉珠落盤,他殘枝氣勢如虹;緩和處,我音如朗月清風拂麵,他殘枝似百世紅塵留戀。
一曲終了,已成絕唱。
我音已絕,他的殘枝業已定格。
我將笛子放下,笑著看他:“合作愉快——現在開心點了嗎,兩位?”他也走了過來,邊笑邊搖頭說道:“蘇夜兄總是有令人驚訝的本領。”
我看向越越,他的臉色有些怪異,倒不像是更開心,反而有些怨懟,隻是低著頭。我問道:“不好聽嗎?”
“——真是太美了。我從未聽過這樣的笛聲,也從未見過這樣完美的配合。”真當然不是越越的聲音,也不是薛非霖玉石輕擊的清脆,是另一個男聲。不知為何,聽見這聲音,我有種置身於冬日暖陽的感覺。
我們都向聲源望去,從如火的楓林中出現了一個身穿湖青色的身影。
隨著聲音的出現,身影也清晰了起來。
“呃,你們好,是我冒昧了。”我首先看見的是一臉燦爛的微笑,有別於薛非霖淡笑的春風拂麵,來人笑得一臉明媚,看見他的笑容,我覺得全身都暖了起來,是那種終於在陰冷的冬日看見了久違的陽光的溫暖,給人一陣感動。皮膚是很健康的陽光色,配上一臉陽光的笑容,竟使他的臉都有些讓我看不清了。就連聲音也是暖和的讓我身不由己一震,但是帶我看清他的容貌時,我連呼吸都怔了一下。
“真對不起,我叫司空樂棋,實在是因為公子的笛聲實在動聽,我便不自覺的隨著聲音走了過來,是我魯莽了,諸位不要見怪啊。”說著好像怕我們要生氣,急記的解釋。
司空樂棋,竟是那個司空樂棋!
“蘇夜,這個司空樂棋不會是那個司空樂棋吧?”連越越在我心中的聲音都聽起來滿是驚訝。
估計是我的臉實在太驚訝了,越越看完我後,就是一陣了然的歎氣。
但是薛非霖沒看我,徑直走向司空樂棋,微笑的看著他說:“怎麼會呢?——司空公子,莫不是勤王不久前找到的失散已久的世子?”
世子?勤王?我和越越皆麵麵麵相覷,怎麼回事?
“喔,是的,想不到大家都知道了。”有些靦腆的笑著,連臉都紅了。司空樂棋臉上飛起的紅暈使他看起來非常的單純。好幹淨的靈魂啊,我可以輕易的看見他靈魂的色彩,這在現在的世上是非常稀少了。
“呃,薛兄,介不介意說一下這是什麼意思啊?”怎麼不見司空樂棋也不是很久,他這身份倒是變得厲害了。
“勤王在不久前找到了失散已久的孩兒。這便是司空世子了。是嗎,世子?”薛非霖倒是一句帶過。
“請不要叫我世子,我很不習慣呢。那,我們可以做朋友嗎?老實說,這世子倒是給我帶來了榮華富貴,但同時也將我的友誼剝奪了。在帝京,我幾乎沒有朋友,這次回來,我想這應該很少有人知道我的身份,但想不到還是……”司空樂棋說這話是有著掩不住的落寞。
很少有人知道,可薛非霖卻知道——薛非霖到底是什麼身份?
“我們當然能做朋友啦,你好,我是蘇夜,”嗬嗬,連司空樂棋都出現了,隻是不知他這回回來用意如何?先和他搭上關係再說,“我弟弟蘇越。”
越越頗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估計是知道了我的用意。然後對司空樂棋淡淡說了句:“你好。”
薛非霖依舊微笑著:“我是薛非霖。”
“嗯,”司空樂棋隨即又展開了一抹燦如陽光的笑容。哎,好純淨的靈魂啊。
隨後的薛非霖倒是問出了正題:“那,薛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此次司空公子來這是為了什麼?”
“我來這,”他忽然又很靦腆的低下頭,臉上又有了可疑的紅暈,難道他真的還記著那話?“是來找一個人,然後帶她走。順便,父王讓我在這買些絲綢回去。”他的臉上一提到口中的她就揚起一股幸福的氣息,靦腆的笑容也覺得變得耀眼。鴿子灰的眼珠有著藏不住的深情和笑意,雖然是鴿子灰,卻是透明的灰,像玻璃珠一樣難掩其神采。
“他說的那人是誰啊?”越越用眼神向我問道。
“我不知是不是我想的那人。”我用眼睛回向他。越越眼珠一轉,隨後震驚的看著我。“你是說——”越越在我心裏說道,我知道他已經想到了。
“原來如此。啊,那司空公子心裏應該有決定了吧?”怎麼薛非霖司空樂棋這種事啊?怎麼,他對這個有興趣?
司空樂棋倒是沒想那麼多,很單純的就把心裏的想法說了出來:“在江南,最有口碑的怕是蕭家了吧?畢竟他們也是以這起家的,但是,現在林家在這方麵也做得風生水起。所以,現在我還在兩家徘徊不定呢。嗬嗬。”司空樂棋如是說道。
“那——”薛非霖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我立刻接上說:“薛兄,時間是不是快到了?——我們是不是要去品花寶澗了?我看這天色也差不多了。”說玩笑著看向薛非霖。怎麼,薛非霖對這真的很有興趣啊。不過,這司空樂棋也是,看不出薛非霖在打探嗎?現在還不知道薛非霖的身份,這麼快就掏心掏肺可不太好。
薛非霖看了我一眼,露出了了然的促狹微笑:“是在下疏忽了,天色倒是不早了,我們吃個飯也就夠了——那樂棋有興趣一起去嗎?”轉頭看向司空樂棋。
司空樂棋一聽要去品花寶澗,一臉的大驚小怪:“品、品花寶澗!——不、不了,我就不去了。我勸你們,也不要去了——畢竟,人家姑娘已經夠可憐了,怎麼還能去再傷害她們呢?”一臉的正義凜然和一臉對那些姑娘的同情,煞是有趣。
“你的意思是,我們都是一群壞人嘍?專門去一別人的痛苦為樂趣,是這個意思嗎?”看見他一副很好欺負的樣子,仍不住想要逗一逗。我臉上的樣子,還是很嚴肅,為了配合說話的效果,故意用冷冷的嘲諷。
薛非霖知道我是嚇唬司空樂棋,故意低下頭掩去嘴角的笑意,而越越卻反而來添油加醋:“蘇夜,你說錯了,我們不是壞人,我們,”他還故意頓了一下,“我們是一群色中餓鬼,專門去荼毒蹂躪已經飽受人世摧殘的少女。”不過令我沒想到的是,越越竟然也會和我一起胡鬧。嗬嗬,看來他對這個司空樂棋也挺有興趣的,嗬嗬。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真的不是這個意思!”看著司空樂棋因為解釋而把臉都憋紅了,那種手足無措的樣子實在很有趣,兩隻手掌不停的左右搖動,顯示主人有多麼的急迫,配合著他鴿子灰眼神中透露出的驚慌,讓人更想好好捉弄他了。不過,這種單純的人,能為宛若做出什麼來呢?我很好奇啊。
“好了,司空公子別再說了,嗬嗬,蘇夜兄不過是逗你玩的,別在意。”薛非霖終於看不下去,來為司空樂棋解除他的尷尬。
“是、是這樣啊——那就好,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蘇夜公子。”說完又展開了冬日陽光般的笑容,“那,我還有事就先走了。很高興認識你們,那,有事可以來‘金誠客棧’找我。”
“原來是金誠客棧,我們記下了。司空公子走好——咦,怎麼沒見到你的家仆?”薛非霖好奇的問道。
“喔,他們,我嫌他們礙手礙腳,沒叫他們跟來——畢竟,這麼美的景色,要是欣賞時後麵跟了一串尾巴,這豈不是大煞風景?”說完,向我們都一拱禮,往紅楓的深處走去,邊走還邊回頭用一臉笑容來顯示他有多開心能在這交到朋友,也是這一臉的溫暖笑容,讓我的唇角不自主的勾起一個弧度。
“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出發了?”這回是越越開頭要求的,真奇怪,這小鬼,平常都是很被動的,這會兒怎麼忽然又主動了。
現在的孩子啊,完全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當然了,紅楓也欣賞過了,時間也到了,我們自然可以走了,是吧,薛公子?”我笑著問薛非霖。
“當然了,我們先去吃飯,隨後便去品花寶澗——怎麼蘇夜兄對這總是抱著很大的熱情啊,嗬嗬。”薛非霖於是領著我們離開了蒼葉林,向市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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