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江南  第十七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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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上了樓,看見了宛若的閨房。哎,果然是個大家閨秀。最愛的古琴就放在離床不遠的一個香案上,被宛若擦的烏黑發亮,腦中又想起了宛若撫琴低吟的情景。我走了過去,望著案上的古琴,細細描繪著琴上的紋理,想著每每宛若在午夜夢回時撫琴的表情。一點點的哀愁,夾著一點點的甜蜜,混合了一點點的自嘲,伴隨著一點點的不甘和羨慕,漾出了她的不自覺苦笑。纖弱的手指一遍遍的彈著她最愛的曲子,微揚的嬌臉正對著二樓的窗口,望著高懸的月娘。看著它看盡人生百態,羨慕它冷眼旁觀不用苦陷情網,羨慕它不會如宛若般這樣為相思柔腸寸斷卻不得法來解脫。
    宛若啊宛若,這又何苦呢?
    我走向了床邊,準備小憩一會。剛躺下,就覺得枕下有些什麼,我用手一探,竟從枕下摸出個卷軸來。我直起身,小心翼翼的將它打開。
    這、這是……
    這竟然是宛若為蕭唯繡的一幅全身像!
    等一下,我記起來了。這是一年前蕭唯過生日時,宛若準備當作生辰禮物送給蕭唯的。隻是蕭唯卻並未來請她參加晚宴,她知曉後,又是一夜未眠。
    想想一個月啊,就繡成一幅半人高的全身像。宛若是何等的拚命了。
    我又仔細的看著繡像中的蕭唯。像中的蕭唯臉上掛著自信和霸氣的笑容,眼神不羈狂放,仿佛這時間在未有事物能入得了他的眼。如此的驕傲,如此的瀟灑。身著華衣。就那樣站在那,一股氣勢撲麵而來。
    好一幅繡像!
    隻是,宛若繡的如此細膩,每個細節都傾注了她的漫漫柔情,若不是這樣,她又如何能繡出如此栩栩如生的像呢。嗬嗬,這麼癡情還不是隻能每晚看著他的像。還不是隻能越看越心傷,原本指望睹物思人,卻原來是睹物傷人罷了。就像在海上渴極的人望著茫茫大海欲罷不能,隻能越喝越渴罷了。宛若就是陷進了茫茫的情海中。
    嗬,我又有什麼資格在這評頭論足呢?
    我甩甩頭,將如潮水般湧上的與西銘的點點滴滴逼退。不能想,不能想。我對自己說。因為我知道,我一旦想起他的事,一定會忍不住用圓光術看他的,這是蕭府,我不能這麼做。
    可是,看一下他的畫總沒事吧?
    可是就在我意識到前,我的手已經有意識般從我的挎包中抽出一幅卷軸。
    我的包中有數副美人圖,因為我有將美人畫下來的習慣。畢竟兩百年的修行不是白修的。我的畫中有除了我以外的四個師兄弟的畫像:俊秀的西銘;冷烈的的銀溺;嫵媚的月姬;陽光的儼泠。有高傲美豔的方丈島島主仙姬綠母;她的徒弟妖嬈卻很恨我的藍筱。曾經也嚐試過畫師傅的畫,卻沒一付能將師傅的天人氣質很好的表現出來。在幾次的嚐試都失敗後,我知道估計這輩子我也畫不出師傅了。師傅的一舉手一投足,都是完美到令我咋舌,我自問沒那種本事可以講完美呈現在紙上。
    雖說隻這幾幅,但我卻相信要在這世上見到比他們還出彩的人,似是難於登天了。但我今天見到了蕭夫人和蕭唯,卻也是人上人之貌了。改天也一定要畫下來。
    我緩緩打開了卷軸。
    畫中的西銘端坐在一把龍骨玉琴前。
    我們五個師兄弟都有屬於自己的一把樂器。西銘攻於古琴,琴聲絕卓,我則是一支紫竹笛,銀溺的幽怨二胡,月姬琵琶一絕,可愛的儼泠小師弟樂器與我最像,將簫演繹的非比尋常。
    雖說如此,五人中的音樂造詣卻是我最高。當年師傅教我們選擇自己一生相伴的樂器時,我看見西銘選了古琴,我有意與他一般,就想選擇箏。可是師父卻對我說,隻有我必須選笛,並將一直珍藏的紫竹笛送給了我。我不解,但師父的話我從未反對過。當時的我似乎感受到一陣不善的眼神。從那以後,月姬就開始對我敵視,處處與我相較,時刻不忘譏諷,我猜大概是不想隻有我被師傅送了東西吧。所以我對她的刻意刁難從未放在心上。
    不知是該說師父慧眼獨具呢,還是我真的相當用功,反正不管什麼,總算沒浪費那麼多不眠之夜。而且,練好了笛,西銘就會非常寵溺的對我說有我這樣的師妹,他很開心呢。
    可是,隻是好師妹。
    我曾經說我們一起來個合奏,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效果。西銘隻是笑而不答。終於有一天,我等到了他親口跟我說要和我一起合奏《鳳求凰》。我當時真的很開心,按耐不住雀躍的欣喜,他卻依舊隻是笑著將我帶到了一個滿是菊花的地方。一個在滿是菊花的叢中站著一個如菊清雅的美麗女子麵前。我有些無措的看著眼前的場景,第一眼我就知道那女子是個妖。
    就在下一刻,我立時明白了。
    原來西銘口中的令他心動的女子,令他每日相思與甜蜜煎熬的可人,令他想要放棄修仙的心上人——就是眼前清雅如菊的妖。
    他靦腆的對那女子一笑,那笑很淡,卻依舊讓我感覺刺得我正不開眼。
    “我答應過你,要讓你聽見這世上最美的《鳳求凰》。今天,你總不會再說我食言了吧。素秋。”他放下我的手,輕柔的來到她的身邊。為她擷下調皮的風玩耍後殘留在她青絲上的花瓣。我的呼吸不由一窒。
    名喚素秋的女子隻是嬌柔的一笑,我卻覺得這滿是菊花黃的馥鬱之地也難敵她一笑,她害羞的往我這瞥了一眼。
    “知道了,你師妹看著呢。”嬌嗔一聲,萬種風情盡顯。
    我的心口卻忽然很壓抑。
    我盡力揚起一個完美的笑,許是他們沉浸在彼此的視線中,並未看出什麼。
    “師兄,這是……”
    “喔,淩兒,你……那個……該知道她是什麼身份了吧……啊……我知道她是妖……我不介意……我想你也一定不會用世俗眼光看她的對嗎……她,是個很善良的人……”他有些急急的辯護。
    我從未見過西銘如此期期艾艾過。
    他真的很在乎她啊。不然,西銘不會如此無措。
    “看把你急的。你看,淩兒師妹不是沒對我做什麼嗎?這麼急,倒好象淩兒師妹是毒蛇猛獸了?嗬嗬?”用著調笑的聲音立刻表示了她對我的友好。淩兒師妹,嗬嗬,叫得好快,也好親啊。
    可我卻無法對這個女人起敵意。看著她用袖口輕掩朱唇,淺笑宴宴眉目竟是風情。我微歎了口氣,望著眼前的這對璧人,開口笑道:
    “師兄,你看連今天才見麵的素秋姐姐都知道我是怎樣的人,你這和我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的人,竟然這麼看我,好令我寒心啊。”說完還用手做捧心狀,正好彎腰,用額發遮住心傷的眼。
    “哈哈,那倒真是我的不是了,淩兒,我在這賠罪了。”他隨即就釋然了。
    素秋竟可以將他影響至此。
    “你不是常說想和我一起合奏嗎?今天,我們聚在素秋麵前合奏吧。素秋可是很想聽的呢,總是催我來找你,我都要嫉妒了。嗬嗬。”說完又於素秋相視一笑。
    竟是為了素秋的一句話。嗬嗬。
    “那是當然好,隻是……你知道我想說什麼”我頗為憂慮的看了素秋一眼。隻見素秋臉色一白。
    “…我知道…”他淒然一笑,卻同時緊握了素秋的手,“……我隻想要我們在一起…旁的…我已無暇顧及了…此生…有她足矣…至於師傅…”他苦笑了一下看向了我,我心中卻已經空的有些呼吸困難了,“…他的心裏又何嚐沒有一個人呢…他會理解的吧…若真是無法,生不同衾死同槨…從愛上她的那一刻就已注定了…”
    我的瞳孔陡然放大。望著他們決絕的模樣,當時就應該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不然,或許就不會發生那件事了。
    ……
    “不要再說那些了,我想聽你們合奏呢。講那些做什麼。”適時的,素秋打斷了這令人心悸的沉默。
    於是,西銘坐在了這滿地的黃花中,膝上擺上了這龍骨玉琴。而素秋就坐在他的身邊。
    我則將紫竹笛橫在了唇邊站在一旁。
    悠然的笛聲配上深情的琴音,載著兩種不盡相同的愛慕,卻又相同的濃情。完美的演繹著本就曲調優美的《鳳求凰》。笛聲婉轉多情,透著不宜察覺得落寞與哀痛,訴說著一腔對凰的堅貞不渝:琴聲流連悅耳,像是對相思的無盡纏綿,在溫柔的凝眸中,又帶著對感情結局的悲壯。
    另類演繹的《鳳求凰》,卻從未如此震撼人心。三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冥思中。
    奏罷,卻見到素秋淚流滿麵。眼神幸福堅決。
    “謝謝,謝謝。這是我此生聽過的最完美的演奏了!我把它,當成是對我和西銘的祝福,希望我們也能和這鳳凰一般,”她頓了一下,溫柔的看向了西銘,而西銘也如此,“雙飛比翼。”
    哈,雙飛比翼…
    這畫中的西銘,便是當時的情景了。
    溫柔繾綣的眉目始終看著前方,而那原本是站著素秋的啊。渾身的柔和,滿臉的幸福,深情的眼眸,都始終不是我的。現實中不是,即使在這畫中,周圍隻有我,我與他也是隔著一張紙的距離。
    我的心又亂了。手不由得攥緊了拳,而拿著畫的左手也深深抓著紙。
    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我好不容易迫使自己冷靜了下來,將手中的畫像放回原處,也將繡像擺回了原位。終於我躺了下來,閉上眼睛。是該休息會了,不然待會見蕭夫人和蕭唯要露馬腳了。
    可一直無法靜下心來,滿腦子是西銘。終於受不了,從挎包中拿出了一粒寧心安神的藥丸吞了,才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見了綠意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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