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小柒並肩坐在公車上，車外稀裏嘩啦的下著雨，車窗上有一層薄薄的水霧，我不喜歡雨天，一直都不喜歡，總覺得壓抑。小柒一直一直都沒有說話，我看到他的眸子泛著一種蒼老的感情，我不明白，明明他才是一個剛讀初中的小孩子，怎麼會讓人聯想到蒼老這個詞。暗暗發笑，若小柒能說成蒼老的話，我這個比他大了三歲的人，是不是就是老不死的了？
    突然小柒動了動，我以為他會和我說話，可是他沒有，他隻是張了張他微薄的唇，伸出右手在布滿水霧的車窗上印上小小的掌印，然後伸出指頭，在掌印的前端印上四個圓點，他的神情很專注，很專注。畫出一雙腳印一直一直往前延伸。
    我很疑惑：小柒，你這是在幹什麼？
    小柒轉過頭，對我笑了笑，他說：哥，這是小柒的腳印啊。小柒指了指窗戶的最下端，說：這是我生命的開始。又指指窗戶的最上端：這是生命的盡頭。小柒笑得很燦爛，真的很好看，連一向蒼白的臉，似乎也有了淡淡的紅暈。現在想來，我依然想不到，小柒說這段話的時候是抱著怎樣的心情。
    我依葫蘆畫瓢的在小柒畫出的腳印旁畫出兩行腳印，和小柒的腳印比起來，大了一半呢，我有些驕傲地說：“你看，這是我的腳印，我們一直都會在一起，我會陪你走到你腳印消失的地方。我的腳印比你的大，所以大腳印一定會保護小腳印的！”
    小柒把腦袋靠在我肩上說：哥，真的會一直陪我嗎？
    我揉揉小柒的頭發：對啊，一直一直，直到小柒長大，成人，結婚，生子。
    小柒抬起頭，一直看著我的眼睛，一直看到我頭皮發麻，他說：如果小柒永遠長不大，永遠不結婚，永遠不生孩子，哥就會陪我一輩子嗎？
    我愣了愣，不知該如何作答，小柒似乎有些失望地轉回腦袋，我突然覺得胸口一陣疼痛，連連說：會，一定會陪你。那時候我們都還太小，很多很多事都不明白，很多很多承諾都說得太輕易，然後到最後，承諾便成了傷口，每每想起都似一把鹽撒在心上。
    小柒聽到我的話，又把腦袋靠了過來，咯咯地笑，傻裏傻氣的。我用食指輕輕彈他飽滿的額頭，小柒沒想到我突然發難，來不及躲閃，腦門硬是紅了一片。小柒故作生氣的扭過頭，我又連連道歉。小柒笑了笑，又露出一本正經的摸樣。
    “哥，你剛才說的，就一定要做到哦。”
    我想也沒想把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
    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後，我坐在回國的飛機上看到小柒日記裏寫著我答應他，會和他一直在一起的時候，一向堅持男人流汗流血不流淚的我，在飛機上死死的抱著日記本哭得很厲害，真的很厲害，周圍的人像看怪物一樣地看著我。不要緊，真的不要緊，我知道，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會再找到小柒，完成這個小時候，最純真，最美好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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