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回 江月何時初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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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潭晞二人哪似雲深說得那般清閑,遍尋瑤玉不見,甚是急色,晞發遣幾個門子去尋人,心裏隻企盼著瑤玉人小腳程小,奔不太遠了。如此顛來倒去的折騰,晞又匆匆去店鋪裏購入兩套不太粉氣的衣束,這才趕車向渡口駛去。
下馬車,遠遠地果見瑤玉安好地耽在艙中,神色生動,而與瑤玉對坐之人正是秦雲深無異,不由默歎,但聽畫舫中雲深琅琅道:“遙襟甫暢,江月白,才子乎?”甫畢,一個略顯生稚的聲音頗為得色的接出下句
“枕藉相與,火爐紅,知音歟?”
晞與潭秋俱大為驚異,晞驚奇老爺也有如此開懷展顏之時,而潭秋亦欣喜瑤玉言笑晏晏不同往日,細念二人所對之詞,心下幾分了然。
到了艙中,瑤秋相見又免不了好一番熱鬧,秋見到二爺,恭順地福了福身子,瑤玉睨眼看去一邊的雲深,卻見那人正笑眯眯的望著秋,一愣,忘記聽潭秋下麵說了什麽,磨磨蹭蹭才搭上一句來。
雲深笑,淺淺地呷口杯裏的茶,怡然十分,順手拿起案上一本月黃皮麵破得鮮見的書卷賞看起開,並不念打擾他們。
秋把瑤玉拉過一邊附耳說了些話,卻見瑤玉突然紅了頸子,盯著自己的腳尖嘟嘟嚷嚷,然後又被秋推搡著去了後艙的小室。
兩個少年一走,船艙裏這會兒便隻剩晞和他的主子幹瞪眼
晞氣呼呼,雲深裝做不見,放下書向晞攤攤手,“晞,我喜歡這個孩子呢。”
“哼……”擰擰秀氣的眉,扁扁嘴,十二分少年意氣,半晌才抽抽嘴角不服氣道:“是是,我那裏管得著你大爺半分,你愛誰誰是誰誰!”不再搭理他,靠站在一邊愣愣出神,雖然心裏明白雲深是向素行事乖張的主,聽罷此言,晞還是忍不住心頭跳跳,汗濕前襟。要說雲深平日人前一派衣冠堂皇,言辭懇切的儒商作風,人後卻惱人的很,比如大寒天裏隻披一件單衣,見者簌簌,當事人則渾然不覺,或是隨性挑來一筐禁書黃燈讀到天明,愜意相當,現在又好男風……晞真想仰天長嘯一番,當不知情人麵便稱呼這個方弱冠的愣頭青“老爺”,算是抒發心中鬱積的不快,此刻的嘴角有些苦澀,如果先生不是個好人該多好,也就不用擔心這飪多事,興許便多活幾個年頭呢,嗬,但如果被爺喜歡上,那個人應該很幸福罷。
胡思亂想間,回頭看見雲深一臉欣喜地長身而起,正向窗外招手。
秋風颯颯,天光暗暗雖是午時卻也不甚分明的,一個青灰衣褂的瘦高男子提著壇酒,踏著歌悠悠走來。及近,看那男子,生得張蒼白泛青的臉,麵寬重頤略透些威嚴氣,身型瘦削,背板倒頎直,穿戴也是一絲不苟,十分幹淨,他看見雲深亦揮揮手示意,一壁晃了晃手中提的酒壇子,做了個竹葉青的口型,雲深點解,不住笑逐顏開。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初照兄!”“雲深!”用力將彼此抱了抱,深濃的笑意在神采飛揚的臉龐漾起,耀耀灼目。
“百釀坊竹葉青入口上佳,今日好說歹說終於問那小娘子賒下一壇來,費去不少唇舌,故來了晚了,賢弟莫見怪則個。”
雲深默笑,怕是那小娘子隻為與你多攀談些才發難與你罷,可惜大哥卻不會懂這些小兒女情懷,口上念著折煞折煞,便熱熱鬧鬧地把典令延請入船來。
適瑤秋換罷衣服垂首立身一旁,這會好奇向這邊望了望,典令雲深同時瞧見,不約而同驚鴻地呆了呆:一個青衣翩翩,一個著一身淺靛藍而製作考究的長衣,沒有半點粉飾,微仰的小臉精致有如玉琢,真一副清水出芙蓉之態。典令讚歎十分,旋即笑嗬嗬道“既有仙釀醉蝕骨,又有佳人相鬱懷,何須檀板共金樽。”
雲深溫和對瑤秋二人道,這便是號稱玉冠書生才高八鬥的典令兄,字初照,相當年,長街女子有詩雲,毋念薄幸名,風流典家郎,不若現在好好觀摩,來生悔矣。
瑤玉潭秋釋然一笑,晞與二人熟,笑得直打跌。
典令聽他損完,笑得苦惱“我現在算是發跡我何故這般潦倒了。”說罷故意歎口氣。
瑤玉大著膽子,偏偏頭問他為何。
典令很高興,欣慰地拍了拍瑤玉的頭道,“你想那麽多女子喜歡我,我不曾珍惜半個,是不是天也要罰我了?”說著神色暗了暗,旋又眼睛彎彎地向瑤秋二人道,“往後有人合你心意,別再與大叔一般笨訥可好啦。”
瑤玉聽他一番不倫不類卻貼心樸實的教誨莫名覺得他分外可親,便微微一笑,信誓旦旦做保證說,“自然,我喜歡撫琴,便會一直一直撫下去。”
典令大笑再,定定看了看瑤玉亮亮的眸子,連連讚道“好好!”,方回身對雲深說,“賢弟,今日我們難得一聚,來個一醉方休罷,待會卻是有事相告。”雲深自是應得。
揭去封裝,撲鼻的酒香四溢,中人欲醉,典令傾出些在羽觴之中,但見那瓊釀盈盈翡綠若含春意無限,雲深呼了聲好酒,典令自得一笑,雙雙盤膝坐下,笑眯眯對兩個小家夥說:“好了,該教我拜賞豎子們的表演了罷。”一派小孩子待吃食的天真狀貌,逗得瑤玉與潭秋又撲哧一笑。
忍住笑,瑤玉恭謹地欠欠身道“不才獻醜,客官莫見笑。”便輕輕落座,隻是信手一揚,如水如雲般的曼妙之音便肆意徜徉開來,似有碧波萬頃,又有春山崇峻阿阿,嫋嫋不絕,而潭秋婀娜嬌小的身段亦隨著慢慢鋪陳的曲調翩然起舞,時而身挫低回時而舒展優揚,與音律結合的竟是恍若天成。
一曲方畢,典令與雲深同是默了一晌,方緩緩回過神撫掌喝彩起來。
典令摸摸下巴,大呼上當起來:“哪是豎子,簡直是小師父啊,果是深藏不露真君子,典某拜服。”
不同於迭翠坊的客人,他們眼神中是真摯的欣賞與默許的笑意,瑤秋又羞又喜,互相看了看,內心均萬分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