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三個帥小夥又唱又跳，屏幕下一一和妞妞各自舉著話筒吼得聲嘶力竭，跑調跑到了西伯利亞。
    “蝴蝶飛呀，就像童年在風裏跑……”
    “唱成這樣還真要水平。”宋誌剛聽得直冒冷汗。
    “夜半歌聲啊……”其他人頭頂著靠墊使勁往沙發裏鑽，擔心天花板會產生共振掉下來。
    嘉宇則捂著耳朵神情崩潰：“你倆別殺豬了行嗎？求求你們給我一條活路吧。”回答他的是更加恐怖的嚎叫聲。
    謹言忍笑忍得肚子疼，彎著腰往廚房走：“我去榨點西瓜汁來……”照這麼嚎下去，明天兩位歌手的嗓子肯定不能用。
    “我幫你。”周婷跟過去。
    “我自己來就行了，你跟他們去玩吧。”
    “沒事。”她幫著清洗榨汁機的攪拌器，“你爸說的事考慮得怎樣？”
    “還沒決定。”
    “馬上就畢業了。”
    “嗯，我知道。”謹言切下西瓜瓤盛到碗裏，“不過也不急著這一時，以後有的是機會。”
    周婷沒吭聲。客廳裏傳來叮叮咚咚聲，扭頭看見嘉宇又在彈鋼琴，跟兩個丫頭的嚎叫聲混在一起真讓人欲哭無淚。
    “你剛彈的那首曲子難度挺高的。”她說。
    謹言不好意思地笑笑：“彈錯了一點點。”
    “聽不出來。其實……那首曲子也叫‘愛人的畫像’吧。”
    “哦？”
    “肖邦在一次音樂會上看到康絲坦琪亞，偷偷喜歡上這個女孩，可他膽小不敢講，隻好寫了首曲子來表達自己的心意。後來有人就把這首曲子叫做‘愛人的畫像’。”她仰頭看著他，“你彈給她聽，她聽不懂的。”
    謹言扭頭往客廳看，妞妞終於陣亡了，趴在沙發扶手上大口喘氣，還剩下一個氣若遊絲地繼續哼哼：“……讓那天空聽得見讓那白雲看得見，誰也擦不掉我們許下的諾言……”旁邊幾個人聽得臉上皮肉直抽。
    “像個瘋丫頭。”周婷笑得澀澀的。
    謹言也笑，把西瓜瓤放進榨汁機：“我覺得挺好。”
    “唉，”一一啞著喉嚨胳膊肘拐了拐嘉宇，朝廚房的方向努努嘴，“你看他們倆，弄個西瓜還有那麼多話說。”
    “感情好啊。”
    “我跟你也感情好。”
    “一邊去，”嘉宇別開臉不理她，“我一賣唱的跟你有什麼感情！”
    一學年結束，暑假有人歡喜有人愁。
    愁的是一一，期末考試英語慘遭滑鐵盧，撈了個不及格，老媽整天在耳朵邊嘮叨要學習要學習，她略有反抗立即遭到飆高音的折磨。
    喜的是嘉宇，成績趕上來了，總分居然比一一還多兩分，老媽特地允許他去上海的親戚家玩一個月。
    當然，最最歡喜的應該是謹言，中考時考了全市第一名，連電視台都來采訪了。
    無疑這又給丁媽增添了一個教育女兒的話題，嘮叨聲變成“你看謹言那孩子……”。真淒涼。嘉宇在上海玩得樂不思蜀，連個電話都沒有，妞妞賀檬她們各有各的事，一一在家倍感無聊，一氣之下去了鄉下外婆家。
    上官媽媽下班回家，老遠就聞到一股嗆人的怪味。廚房起火了？她三步並作兩步跑進去，看見廚房裏遭了劫似的亂七八糟，案板上滿是辣椒籽，地上掉著蔥皮土豆皮，兒子正滿頭大汗地揮舞著鍋勺。
    “幹嗎呢？”她趕緊打開通風機。
    “媽您回來了。學做菜。”謹言頭也沒回。
    “給我跟你爸吃啊？看你弄得滿地都是，等孫阿姨回來了再讓她教你。”孫阿姨大半年沒回家了，這次趁著暑假回去住幾天。
    “她不會做這種。爸呢？”
    “有應酬，不回來吃飯了。”
    “哦，那我留點給他當夜宵。”謹言抓起鍋柄顛了兩下。裏麵躺著一個都快變黑了的煎雞蛋，邊緣隨著他的手勢往上舞了舞，又躺下了。
    上官媽媽有些納悶：“你這顛什麼呢？”
    “我要把它翻過來……”話音未落，手勁過大，雞蛋啪地翻到地上。
    她失笑，走到垃圾桶旁邊一看，裏麵已經扔了些燒糊的雞蛋餅：“太浪費了，煎雞蛋哪是這麼煎的，拿鏟子翻過去不就得了，你又不是廚師。”
    謹言撿起雞蛋扔進垃圾桶，嘴裏嘟囔幾句：“媽，您會不會顛這個？”
    “不會。謹言哪，那個出國的事考慮好了嗎？”
    “您嚐嚐這個怎樣？”他夾了一筷子辣椒遞到她嘴角，“我現在不想去，美國那兒也沒什麼意思……”
    “哈！太辣了！”上官媽媽忙不迭地吐掉菜，手在嘴邊扇著風找水喝。
    謹言趕緊跑到客廳給她倒了一杯涼水：“很辣嗎？不好吃嗎？”神情有些沮喪。
    “沒炒熟。”她哭笑不得，喝了好幾大口才緩過勁來，“怎麼，真的不去美國了？你自己要想清楚。”
    “我想得很清楚了，這邊的教學質量很好，不比美國差。前兩天我看了一則報導，上麵說美國的大學教育很成功，但是基礎教育比起東亞國家來說差得遠，高中生的考試題目隻相當於初中水平，我去了不是浪費時間嘛。以後讀大學時再出去見識見識就行了。再說，我舍不得您跟爸呀。”
    “好吧，媽媽尊重你的決定。”頓了頓，她揉揉兒子的頭發，“真舍不得我跟你爸？”
    “呃……您別站這兒，油煙多。”謹言顧左右而言他，低著頭不讓媽媽看見他臉上的紅暈。從冰箱裏再拿了兩個雞蛋出來，和著蔥花攪開，撒到平底鍋裏開小火慢慢煎，接著又抓起鍋柄來來回回上上下下地顛。
    上官媽媽看得想笑：“行了，你這樣用完一整盒都沒用，學不會的就是學不會。我認識玉樓東的常師傅，要不要跟他學學？”
    “好啊。”
    “你等會，我去找找他電話。”說著往門外走，想了想又回頭笑，“謹言哪，小丫頭才初二，你悠著點。”
    “媽！”謹言手一抖，雞蛋餅劃了一道完美的拋物線落到地上。
    書桌上躺著一本大部頭的英文版《魔戒之王》，中間露出一角淡藍色硬紙板，謹言打開台燈，把書簽拿在手裏把玩。裏麵的銀杏葉已經變黃變幹了，剛送來時綠油油的，為了不讓葉子悶在透明玻璃紙裏漚爛，送來的那天晚上他就去掉了玻璃紙，把葉子放在書裏夾了幾天才又再次封上。
    那麼嫩的顏色，想也知道是某人從樹上摘下來後直接粘上去的。別人拿葉子做書簽之前都是先夾到書裏等它變平變幹才用，隻有那個小丫頭，真懶。
    “你什麼時候長大呀……”他盯著書簽喃喃道。
    開學時一一才從外婆家回來，猛然發現身邊的人都有了變化。一個假期沒見麵，嘉宇變黑了長壯實了，拳頭硬硬的，打在牆上砰砰響，眼神有如野獸般凶狠，怒視她時像要吃人似的。難道上海的米飯讓他更向狼人進化？賀檬沒以前愛說話了，雖然成績還是頂呱呱，可有時候寫著寫著作業就走神，看人的兩隻眼睛霧蒙蒙的。至於那個直升名揚高中部的兩麵派，還是在她眼前不時晃悠，按理說高中部跟初中部隔著老遠，為什麼他還有閑情四處視察？
    唉，她安慰自己，都是非人類啊，不跟他們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