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的施梓言，在藍陵城。
    每月的十五日，長安逍遙莊都會有一大筆賬目送至七皇子別院。那是斂了整個龍熙朝逍遙莊的金路後，挪出的一大半賬目。
    施梓言並不清楚這些金子究竟去了何方，但是他知道，赫晨曦定不會將自個兒辛苦賺來的錢用到無用的地方。所以當他知道滿朝文武隻有寥寥無幾的幾個大臣反對他時，並不驚訝。
    不管怎樣，赫晨曦畢竟是他的發小，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一時的意亂也是正常。但是現在他初登九五，想必也是清楚了孰輕孰重，區區一個施梓言，又怎能與整個龍熙朝的霸業相及？在政變之後，他迅速趕到了藍陵城。龍熙帝登基時分封諸王，但是在短短的十幾年間悄聲鏟除，唯獨將執意不登王位的賀蘭將軍留了下來。當年逐鹿天下，藍陵城是軍事重地，賀蘭將軍本是梅王爺旗下大將，卻得到了赫之尋的如此器重。傳聞中他唇紅齒白，清秀如少女，卻冷冽同軍人。然而就是這一直忠心耿耿、握有重兵的大將，在新君即位後，遲遲沒有表態，沒有朝聖。
    於是施梓言知道，是他要出現的時候了。
    日落時分，他終於到了藍陵城。
    這座城池仍舊保留著四國之爭時的美麗，蔚藍的蒼穹，不時有飛鳥鳴叫著掠過。
    天空之城，藍陵聖城。
    早有身著蔚藍色戰甲的騎兵行到施梓言麵前，深鞠一躬，“施二公子。”
    施梓言一瞬間有些恍惚，這樣的稱謂，已是有許久許久沒有人提起過了。懷言帝登基之後曾經封年輕的施家二少爺為輔國公，然而此舉被朝中元老輪番上書勸誡，施梓言實為罪臣之後，又年紀尚輕無何建樹，怎能撐得起輔國公這樣的重位？然而在懷言帝的執拗與些許妥協之下，最終施家二少施梓言位列四侯之一，博雅侯。隻是晉封的時候卻遇到了難題。施梓言行蹤不明，也許在龍熙朝任何一個地方。竟是找不到他人。懷言帝雖是知道他在離鏡宮中，卻也不好與慕容衡宇明著扯破臉，隻好暫時將聖旨壓了下來。
    隻是施梓言已是博雅侯的消息，很快的就在龍熙朝各地傳了開來。
    現在藍陵城的輕騎稱呼他為二公子，是不是在明裏暗裏的示意他，鎮守此地的將軍，並不認可新皇的帝位？
    施梓言打起精神，隨侍從進入了將軍府。
    賀蘭笙，龍熙朝建立之前是四國悍將之首，龍熙朝建立之後，與遠在帝都的施漸離不相上下，平疆大將軍，靖遠大將軍。眼下平疆大將軍施漸離已死，這偌大龍熙朝的第一重將，當數靖遠大將軍賀蘭笙。
    見到他的第一刻，施梓言在心底暗暗讚歎了一下。
    麵如美玉，眉如遠山，唇不描而自紅，杏眼半睜，竟是不世出的美人。
    然而賀蘭笙微微一閉眼，再睜開時，眸中一絲精光瞬間閃過。
    施梓言甚至認為，自己看錯了他的眼神，因為再過一刻，他的眸中又是平常一樣的懶散。
    “梓言，坐。”賀蘭笙示意施梓言坐在自己左手邊，“許多年不見，你也長大了。”
    論輩分，施梓言還需尊稱賀蘭笙一聲世叔，然而當他看到如此年輕的“叔叔”，這一聲尊稱在嘴邊徘徊了半天，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
    “賀蘭將軍。”施梓言虛行一禮，坐了下來。
    “我聽說你從長安逃了出來。”賀蘭笙輕聲道，“帝都那邊給藍陵守軍下了密旨，盡快找到你。”他狀似無意的扶了扶額，“但是事兒太多，就給忘了。”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讓施梓言進退兩難。梅雅文自然是知道他與慕容衡宇的關係，也定然是他不允賀蘭笙尋找施梓言。若是開始的時候藍陵守軍就出動去找施梓言，他又怎會如此輕而易舉的逃離他們的視線？然而賀蘭笙就在一方麵對施梓言有恩的同時，又說明了一個問題，帝都的旨意，他是不會遵從的。
    施梓言微笑道，“賀蘭將軍，陛下很惦念您。”
    賀蘭笙頭也不抬的微笑道，“陛下？你說的是龍熙帝，還是懷言帝？”
    “顯然，當今陛下。”施梓言正色道，“賀蘭將軍，新皇登基，賜將軍新甲一套，將軍何不去帝都接受者莫大的榮耀？”
    賀蘭笙端起手邊的一盞茶，輕輕抿道，“路途遙遠，本將身體欠佳，此去帝都十幾日，不定能不能撐回來。陛下若是當真體諒我們這些臣子，就應該明白我的苦處。”
    施梓言笑道，“既是如此，那梓言不才，替皇上將這戰甲送到您手中，也免了帝都的信使來回……”
    “梓言，天色不早了，你先歇著，一會兒我讓下人給你送晚膳去房裏。這幾日藍陵守軍會有演練，暫時沒時間跟你談這些，過幾日吧。”賀蘭笙抬起頭來對施梓言微微一笑，“我讓下人領你去房間。”
    “賀蘭將軍，梓言勸您一句，梅王爺都已經成為輔政大臣之一，伴君側，您又何必如此。”施梓言微笑道，“梓言自然相信您沒有欺君之意，隻是這眾口鑠金，縱然陛下相信於您，怕也是……”他輕輕的笑了一笑，沒有繼續說下去。
    他走後，賀蘭笙輕輕咳了起來，當年他曾受過百蠱加身之刑，以至於雖然解了蠱，卻仍是留下了後遺症。每到這個時候，渾身就會疼痛不已，並且隨著夏季的到來越演越盛，到了冬季才會有些許好轉。隻是梅雅文曾對他說過，藍陵城是兵家必爭之地，若是懷言帝見到他，以他的眼力，定然能看出他身染重疾，到時駐守藍陵城的差事定然會交給懷言帝自己的心腹，而他也將失去僅有的一點可以威脅到懷言帝的砝碼。
    無論如何，先要讓懷言帝明白，藍陵城始終不是他可以任意擺布的，以及，到了不得已的時候，會向帝都示好。新君即位，總會寬宏，至於今後會不會報複，那都是將來的事，將來再說。
    賀蘭笙抬起頭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藍陵城是他一直駐守的地方，現在是，將來也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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