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臣見過父皇。”赫晨曦恭恭敬敬的行了禮，垂手站在一邊。
    “晨曦，你上午去哪兒了？”龍熙帝雖然身體已大不如前，氣勢卻依舊很強。
    “回父皇的話，兒臣去了相府。”赫晨曦不敢隱瞞，老老實實的應道。
    “哦？原來晨曦與施相還頗有交情？”龍熙帝饒有興趣的注視著七皇子，他的兒子雖然沒有慕容衡宇那樣俊美絕倫，精致的不像人間所有，卻也清俊英氣，頗有貴族氣質。
    “父皇，兒臣與梓言交好，您是知道的。”赫晨曦恭恭敬敬的應道。
    “施家對這件事，有什麼反應。”龍熙帝淡淡的問道。
    “施夫人一下子就昏了過去，梓言也很著急。”赫晨曦不敢隱瞞，“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朕，想聽聽你的意見。”
    “施漸離未完成君命，自然是應受到懲罰，但是念在施家伴君多年的情分上……”
    “情分。”龍熙帝打斷了赫晨曦的話，“若是不論何時都想著情分，這龍熙朝，又怎能治理的公平？”
    “父皇教訓的是，兒臣陳知錯了。”赫晨曦垂下頭來。
    “不過，我赫連家的始祖有過家訓，凡是對我赫連家相幫之人，都要以禮待之。晨曦，赫連家的祖訓，你讀到第幾章了？”龍熙帝微微笑道。
    “第六卷第十二章，父皇。”赫晨曦恭聲應道。
    “嗯，先祖告知於他的後人的，自然是治國之道，好生讀一讀，自會有值得借鑒之處。”龍熙帝拍了拍赫晨曦的肩膀笑道，“不錯，和你三皇叔當年一樣持重。”
    赫晨曦低垂下頭，輕聲道，“父皇過獎了，兒臣會加倍努力。”
    龍熙帝欣喜於兒子的長進，卻沒看到，七皇子低垂著的臉上，眼中閃過了一絲狡黠的光芒。
    掌燈時分，赫晨曦走出了長寧宮門。
    燭光杯影，七皇子從滿殿的光影中走出，灑下一路斑駁的光斑。門口的侍衛挺直著身軀侍立著，恭送這位龍熙朝最有權勢的皇子。
    皇室的內侍隻記得那一晚，皇上和七皇子的身影在窗紙上影影綽綽，以及七皇子恭聲的說，做皇帝難。龍熙帝大笑著說，不難，不難。
    那一晚，七皇子似乎就一躍成為皇位最有力的繼承者。
    如果不是慕容衡宇。
    如果沒有慕容衡宇，父皇怕是早就下定決心傳位於他了。長寧宮外，赫晨曦回首，深深的望著這座公主寢殿，眼神複雜。這座寢殿，是作為長寧公主的寢殿的，長寧皇長公主已經香消玉殞，這座寢宮，看著也是如此的礙眼。
    連帶著她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礙眼！
    宇文長卿意味深長的笑容在施梓言看來危險十足，他緊緊握住袖中的短劍，強自鎮定著問道，“你想把衡怎樣？”
    “我沒有想怎樣，重要的是他是什麼想法。”宇文長卿不慌不忙。
    樓下響起了些微響動，施梓言的眼中微微一亮，將短劍重新塞回了袖中，“你背後肯定還有什麼人吧，一個能把持住龍熙朝政的人。”
    宇文長卿笑道，“不愧是施二少，當真聰明。我沒看錯人。”
    “是因為衡的身份特殊，能威脅到會繼承皇位的人？”施梓言笑容沉靜，卻在凝神聽著樓下的動靜。
    “聰明。”宇文長卿歎道，“正是因為二少爺這麼聰明，所以才留你不得啊。”
    “哦？不見得吧。”施梓言笑道，“為何在長安城內，宇文公子還能這樣成竹在胸？是因為那位貴人的緣故麼？”
    “怎麼見得？”門外，有人在輕輕歎息。
    宇文長卿麵色一變，笑道，“衡宮主果然技藝超人。”難道，那邊的人沒有攔住他？
    施梓言隻覺得身後一陣微顫，兩扇木門平飛出去，扇起的風將慕容衡宇的如雪白衣吹動飄拂，他站在樓上，背後是華麗紋飾著的牆壁，微微笑著，牽過施梓言的手。
    “初次見麵，宇文長卿，在下離鏡宮宮主，慕容衡宇。”
    宇文長卿嗤笑一聲，“衡宮主，不必要這樣假意惺惺的吧，你現在不是恨我的很麼？”
    哪知慕容衡宇隻管打量施梓言，根本沒有去看他一眼。
    施梓言笑道，“衡，我沒事兒。該謝謝宇文公子，對我還算客氣。”
    慕容衡宇抬起頭，黛色的眸子看了他一眼，雖是淡漠，施梓言卻仍是能從中發現無比的關心，不由得心中一暖。
    看著兩人的對視，宇文長卿心中微微一黯，卻仍舊笑的雲淡風輕，“衡宮主，架子好大。”
    慕容衡宇生性淡漠涼薄，這樣關心的樣子隻有在麵對著父母、星辰、瓔瓔的時候才能顯露出來，而現在，竟是對施梓言如此關心。
    宇文長卿眼角彎彎，慕容衡宇，施梓言將是你的硬傷。
    此時已是夜幕降臨。
    浮世繪中一樓繁華如舊，二樓卻是一片安靜，慕容衡宇牽著施梓言徑直走下樓梯，全然不去理會身旁所有的目光。
    宇文長卿坐在房間中，飲來一杯陳年花雕，一陣苦笑，雖是已完成了今日的目的，卻沒來由的一陣心酸。
    他牽著他的手，那樣熟悉的姿勢。
    多少年前，他也曾這樣牽著她的手，走過長安的大街小巷，她巧笑嫣然，他器宇軒昂。
    然而不知從何時起，她看他的眼神漸漸的淩厲，最後，她背叛了他，他失去了家國，沒有了寄托，寂寥一生，鬱鬱卒去。他去世的時候，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那個藍衣女子悄然遠去，他作為他的養子，心中酸澀的無以複加。他臨終之時，還在喃喃的念著那個人的名字。
    他是心痛致死的。
    俗話說，哀莫大於心死，直到那時，他才知道，真正痛苦的，是哀莫大於心不死。
    他的心，持續痛了二十餘年，終是明白，原來江山天下，都不及她一笑傾城。
    然而，待到他真正明白的時候，她卻已飄然遠去，再不回返。
    他是他的養父，他此生最欽佩的人。他創立了雲霄閣，拯救了多少像他這樣流浪在街頭的孩子，卻拯救不了他自己。
    他不想複國，就如同他毫不珍惜自己的身體。
    那一刻起，他明確了他的目的，卻在見到施梓言和慕容衡宇後，迷失了本性。
    一個恍惚，就是浮雲百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