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長安離開的路上，慕容衡宇閉目養神。
    施梓言坐在身旁，掀開車簾看著外麵。朱雀大道上雖然行人眾多，各行其是，卻總有人似是不注意的看著這輛馬車。
    “由著他們看去。”慕容衡宇輕聲的笑著，“這長安是他們的地盤，可出了這長安，可就不一定了。”
    施梓言應了一聲，卻總覺得心神不寧。“衡，我們先去哪兒？”
    “洛陽，芙蓉山莊。”
    芙蓉山莊……施梓言有些頭疼，上官菡萏還在離鏡宮躲著，芙蓉山莊卻一片安靜，長孫炎還是一如既往的花花公子，但是作為主謀的施梓言，卻是羞於再進芙蓉山莊。
    慕容衡宇笑道，“沒關係，上官姑娘已經回到芙蓉山莊了。”
    “？”施梓言一愣，既然菡萏回了家，怎麼一點消息也沒有？
    “雖然上官伯父對孫女的所作所為大為震怒，卻也隻是罰閉門思過而已，不用擔心。”
    施梓言這才安了心，“能給我說一下行程麼？”
    紫翼“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哪兒有什麼行程一說，小主子向來沒有特定的目標，隻是閑玩一下而已。”
    慕容衡宇搖搖頭，“這次不是。”
    看到慕容衡宇容色清淡的臉，紫翼嚴肅問道，“小主子，是不是黛主子出了什麼事？”
    慕容衡宇搖搖頭，“這倒沒有，走之前，爹爹要我去拜訪一下他當年的好友。”
    眼下這車子裏隻有四個人，慕容衡宇、施梓言、紫翼和白翎。施梓言是離鏡宮的貴客，也算是慕容衡宇的至交，紫翼和白翎更是離鏡宮的頂梁柱，紀千黛的心腹。所以這些話也不用避著誰。
    慕容衡宇坐起身來，“洛陽，金陵，明鏡城，影城，這四個地方是定要去的，不過不用著急，一路遊山玩水的過去就好。”
    白翎沉吟半晌，“好，屬下這就發玉簡，通知各地分樓準備迎著您。”
    “不用了。”慕容衡宇擺擺手，“我沒這個習慣，走到哪兒住到哪兒，不用驚動門下弟子。”
    得到這兩輛藍緞子麵的馬車出得城門的消息，赫晨曦歎了口氣，“母後，梓言和衡宇都離開了。”
    皇後正在寫字的手頓了一下，“你打算怎麼辦。”
    赫晨曦沒有回答，卻反問道，“母後，你這樣急忙的將梓言從我身邊推開，是想怎樣？”
    皇後停下來，示意一旁的宮女出去，然後走出了輕紗簾幕，坐在赫晨曦的麵前。
    “那麼，若是我沒讓衡兒盡快出京，你又想怎樣？”
    赫晨曦沉默了下來，“母後，兒臣失態了。”
    皇後的語氣緩了一緩道，“晨曦，現在正是關鍵時刻，不能讓你父皇對你傷心。”
    赫晨曦迅速的應道，“母後，醫仙已經入了京，兒臣這就安排他為父皇診治。”
    “等一等。讓他先來長寧宮。”皇後想了想，“本宮現在去覲見陛下。”
    “是，母後。”
    龍熙朝至高無上的天子，自從皇八子出生後就整日埋首於奏折當中，就連一國之母都鮮少再見到他。
    幽深的寢宮之中點著來自南海的上好熏香，簾幕之後，一副畫像若隱若現。在這十餘年中，龍熙朝的天子沒有一日不在這幅畫前小語一番，那些政事上的挫折，後宮之中的不穩，和皇子之間的矛盾衝突，他都會細聲的、溫柔的對畫像上的女子言明。
    那畫中的女子，黛眉飛揚，杏眼微彎，嫣紅的唇色在白皙的肌膚上格外醒目，一身素淨卻精美的華紫長裙。
    那是龍熙朝唯一的長公主，也是這天底下兩位最尊貴的女性之一，更巧的是，她是當今皇後的姐姐，也是當今聖上的妹妹。
    “你知道的，晨曦和晨淩都是很出色的孩子，但我知道，你一定喜歡晨曦超過晨淩，畢竟，他是雲若的兒子。”
    “隻是，有些時候，這些事不能由你說了算，甚至不能由我說了算，這江山的得來幾乎將你的性命奪去，也讓我們天各一方，所以赫家的江山，我會選擇一個最合適的人來繼承。”
    “小黛，若是你在我身旁，一定會給我更多的計策，但是，你隻能在這畫像上對我笑。”
    是的，不管他投入多深的情緒，多濃厚的感情，她隻能在這畫像上對他微笑。十多年來一直如此。
    “陛下，皇後娘娘求見。”內侍在簾幕外輕聲道，知曉主子這時最討厭的就是有人打擾，卻又偏偏進來，內侍隻能竭力將聲音壓到最低。
    “宣。”一拂袖將畫像遮住，再轉身時，已是麵色平靜。
    “臣妾參加陛下。”皇後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宮禮，“臣妾有些事，想同陛下談一談。”
    赫之尋有些詫異，他的皇後向來溫柔謹慎，從未以如此強硬的態度對他說過話，隻不過這樣一來，他倒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皇後，坐。”
    在這空曠的寢宮中，龍熙朝的男女主人相對而坐，皇後素淨的臉上沒有表情，手卻在不自禁的微微顫抖。
    “皇上，衡兒離開長安了。”
    “哦？這和皇後有關麼？”
    “衡兒，是本宮的外甥。”
    “皇後是為了晨曦而來吧。”皇上輕咳了兩聲，淡然道，“若是為了晨曦，那朕隻能說，晨曦是個好孩子，朕也很寵愛他，但是，凡事有個度，朕能扶他上位，自然也能免了他。”
    皇後肅然，“陛下，臣妾隻是想告訴您一件事。”
    “皇後請講。”
    “姐姐她，已經決意不讓衡兒參與此事，所以也請陛下放過姐姐。”
    “什麼放過她，朕何時逼過她？這龍熙朝，本就有她的分。”在皇後麵前，他也無需再掩飾，“雲兒，這些年來朕所做的事情，別人看不懂，你應該看得懂。”赫之尋站起身來，負手在寢殿內緩步，“朕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將這個天下維係在赫家人的手裏，朕要讓她看到，朕為這個天下做了多少，又為這個天下選擇了一個怎樣儲君！”
    然而皇後隻是低低的冷笑，“當年姐姐做的事情，我們都心知肚明，但是姐姐隻是想將這個天下推給你，至於之後你要怎樣，和她完全沒有關係，請不要以為姐姐考慮的名義，去做那些對她並不好的事情。”
    赫之尋眉目冷峻，“她沒多少日子了，這些我們都知道，她不能看到，她的兒子也要看到。”
    “陛下，您現在還是想將這個江山交給衡兒，對不對？”
    “即使姐姐和衡兒都不願，陛下還是固執己見？”
    “朕，當然會讓衡兒心甘情願。”住在這天下最大的囚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