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裏飄浮著各種各樣獨特的香氣，混合在一起，分辨不清味道。
    幾杯酒下肚，我的臉頰已經泛起淡淡的嫣紅。
    我醉眼朦朧，嘻嘻笑著，不著痕跡避開一個湊過來毛手毛腳的男人，靈活地將一把椅子往後推去。
    身後傳來一聲狼狽的痛呼，我徑自走出了大廳。
    這裏的走廊多且曲折，裝飾布置又都是一種風格，轉悠了幾圈，依然找不到來時的走廊之後，我想我迷路了。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我離奢靡的大廳是越來越遠了。因為牆壁上的燈越來越少，光線也越來越暗。
    酒勁在腹中翻湧，我的腳步都有些虛浮，漫無目的隻顧向前走著，卻有一個聲音很突然地鑽入我的耳朵。
    那是個普普通通的男聲，但他在叫一個不普通的名字。
    他在叫蘭堇。
    這個名字足夠讓我眼睛發亮，停下腳步。
    聲音來自前方的拐角。我眼珠子一轉，快速除下腳上的高跟鞋，毫不介意冰涼的大理石凍得我腳心發癢。
    我不發出一點動靜，躡手躡腳走到拐角處。
    我所在的位置是在暗處，一眼望去，那個像挺拔年輕的樹一樣直立的少年，就是剛剛退場的蘭堇。他身上的白色和服被燈光染上淡淡的橘黃色，標致的臉籠罩在一片熙和的光芒之中，連唇邊的淡笑都變得遙遠起來。
    他的麵前站著一個三十歲上下的高大男子，相貌英俊。那男子懷中抱著一個大紙盒，精美的紙盒上印著繁縟的暗色花紋，顯示裏盒中物品的名貴。
    男子表情欣喜，似乎有很多話要說，思量許久，吐出一句話來：“蘭堇，我等了你好久……”
    “是麼。”蘭堇的語氣不喜不怒，平平淡淡。
    男子的語氣裏有了一絲黯然：“可惜你一直不肯見我。蘭堇，我……我不知道這半個月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突然，他又有些急切地表明自己的心意：“可是蘭堇，我對你是真心的！”
    “真心？“蘭堇好看的眉眼一挑，唇邊帶上了嘲諷的味道。
    “是的！”男子連忙點頭，怕他不相信似的，又急急道：“你一定要相信我，蘭堇，我可以發誓！”
    蘭堇淡淡看著他，沒有回應。男子像是想到什麼，一邊手忙腳亂地解開懷裏紙盒的綢帶，一邊說：“我知道你一直喜歡這個東西，前天我終於把它拍回來了！”
    盒子被解開，裏麵靜靜躺著一個色澤圓潤的青花瓶，男子緊張的手使得整個盒子都跟著顫抖。
    “蘭堇，你看看！”男子充滿期待，仿佛捧上的是自己火熱的一顆心。隻要眼裏這個人拿起它，那顆心就會雀躍地跳動著。
    蘭堇挑唇，將手探進盒子裏。
    青花瓶剛離開盒子，卻見那纖長白淨的手指輕輕一鬆。
    那道天青色的影子，在半空之中以一種絕望的姿態向下墜落，又像是一組慢鏡頭一般，映射在男子驚愕瞪大的眼睛裏。
    “哎呀。”伴隨著蘭堇無辜的呼聲，是一聲嘩啦的脆響。
    碎了，都碎了。
    青花瓶，還有一顆心。
    男子臉色倏地慘白，嘴唇發著抖，呆呆看著地上的碎瓷片，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碎了，真可惜。”蘭堇輕歎著，看似一臉惋惜，語調卻聽不出一絲遺憾。
    男子抬眼看他，黯淡的雙眼裏流露出不可置信：“蘭堇……”
    眼前的少年，淡雅的微笑，星辰一般明亮的眼眸，曾經讓他神魂顛倒，如癡如醉，但此時卻像利刃一樣，狠狠淩遲著他破碎一地的心髒。他傷感地看了蘭堇許久，直到那雙眼睛被絕望徹底吞沒。
    他頹然笑了一聲，吃力地說：“我懂了……再見。”
    他緩緩轉身，沉重的腳步消失在走廊的另一頭。
    蘭堇一直靜靜站著，麵不改色。直到周圍靜得聽不到一絲聲響時，他卻忽然嗤笑了聲。
    他優雅的唇角揚起一絲輕蔑，覆蓋了原來的淡雅和謙和。
    瞬時，他沉靜精致的麵容，在燈光下變得妖媚生動起來，竟生了一份迥然不同的妖異氣質。
    “好看麼？”他懶懶開口。
    我一愣，不明含義。卻看到他富有深意的眼神飄向我的隱匿之處。
    他不是在自言自語。
    他在跟我說話。
    我頓了頓，彎起了嘴角，不慌不忙從暗處裏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