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樂天知命 18 弘 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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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後——
雲薄山翠,丹楓染秋。
弘隱山莊內,綠樹陰濃,花自飄香……
“恩公,恩公請留步啊!”
一個管家模樣的人,正緊緊跟隨在恨兒身側,窮追不舍。
“恩公請留步。適才,莫不是恩公施以援手,後果實在不堪設想啊。我們家老爺屍骨未寒,怎,怎禁得起此等褻瀆……想來,實在叫人心寒哪!”
管家老淚縱橫,道:“今日莫得恩公相救,隻怕這山莊百年基業,就毀在咱們幾個手裏頭哇!老身就算到了陰曹地府,可怎樣對老爺他交代呐?!”說到激動處,管家大喊一聲:“恩公在上,請受吾等一拜!”
話說,整件事情的起因——
“出來,叫你家老爺出來,否則休叫吾等刀下容情!”
說來也巧,有人上弘隱山莊滋事尋釁,恨兒化身的“玄鸞公子”剛好就在他們家大樹上頭,納涼午睡。
尋釁之人,看便是些雞鳴狗盜之輩。平日裏,恨兒最恨的就是這些無恥之徒。今日,算他們撞自己手心裏頭了。更過分的是,他們居然膽敢吵到自己的美夢。恨兒難得美夢香甜哪,豈可原諒!
縱身而下,如閃電般順勢解決掉,剛剛口出狂言的歹人。
歹人甲怒吼:“他奶奶滴,哪個龜孫子暗算與我,速速報上名來?”
恨兒的回答,簡明扼要。
“滾。”
歹人乙見勢不好,眼球一轉,裝腔作勢地一拱手道:“這位大俠,兄弟們這是點私人恩怨,請大俠莫要插手,免得傷了和氣。”
恨兒覺得很有道理,於是點了點頭。那群小賊見狀大喜。
可恨兒接下去說的是:“如此甚好,我也不願傷了和氣。所以你們最好是快滾,滾得越快越好!”
一句話激起三層浪。群賊大怒,惡鬥一場!
不到片刻光景,風起……卷走了幾片樹葉。地上,殘留下各種兵器的痕跡,可恨兒眼前,剛剛那群凶神惡煞地小賊們,已經逃得一個都不剩了。
真是,來得快,逃起來更快啊。
不等恨兒轉身離開,隨著一聲大喊“恩公啊!”,於是出現了方才的那一幕。
“各位,快快請起,大家莫要多禮。適才也是匪人欺人太甚,我剛巧路過看不過眼去,這才忍不住出手。還望,各位莫怪在下多事才好啊。”
一番懇切和藹地言辭,“玄公子”他風神如玉,倜儻瀟灑。他笑容謙遜,更襯得神采翩翩。
就是這樣——
作為“拯救弘隱山莊命運之人”,恨兒被奉為上賓,暫借此處住下了。
弘隱山莊,是麼?
正想到此探查一番的。不想,竟碰上這樣絕好的機會……不疾不徐地走向後院。恨兒眼底,已然有了笑意。
弘隱山莊,得天之勢樹密枝高,一方天地甚為隱蔽。
小巧的院落,似乎很容易走到盡頭。可就是怪得很,恨兒兩度夜訪,竟都會迷路!
管家告訴她,弘隱山莊創建之初,狄家先祖為躲避世事紛雜,特尋此地,以為避世之所。可在恨兒眼裏,山莊的一切,都不止是說的那樣簡單。
山莊布局,是天然的五行迷蹤陣法。莊院小徑紛雜,房簷明顯新修,草木生長不自然……這機關重重之地,難道還能是戶尋常人家?
苑榭花前,露台池畔。
月光皎潔,有暗香盈袖。
恨兒眼裏閃動著精芒……
莊上送來的謝禮,恨兒給辭了。賜筵,也被恨兒婉拒。如此幾番推脫下來,總算是逼出了幕後的一莊之主——狄家少主人狄遺幽,今晚親邀恨兒花苑荷池賞月。
沐浴熏香,手裏撚著笛,特意錯過了相約的時辰,恨兒慢悠悠地踏著蓮步,如雲般而至。
月下,早有一位公子對著池塘,翦手而立。
周圍沒有一個下人伺候。傳說中,他便是狄家孤僻的大少爺,少莊主人狄遺幽。
縞素的穿戴,孤寂的身影。似乎還籠罩在父親的亡故中,掩不住心底的傷痛。
冷月,更兼生離死別……
恨兒不禁抬起手中的笛,吹奏出一曲輕柔安撫的調。
笛聲低低和著蟲鳴,縹緲地縈繞在花間。
修長纖瘦身影的主人,似乎怔了一下。但他沒有回頭,就已經沉浸在如泣如訴地笛聲裏,思緒悵然。
曲罷,狄遺幽一聲長歎,轉身言道:“不想玄公子竟有……”
話音一斷,兩人抬眼,皆是一怔。
好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腰肋柔軟、曲線玲瓏,在一襲丹紗文羅曳地長裙下,愈加顯得飄逸清靈。尤其那雙眼瞳,似寒星似琉璃,星眸欲醉,脈脈含情。
一瞬間,狄遺幽的氣勢,在無形中彰顯出來!
那種氣勢是什麼?……偏偏短短的一瞬,在眨眼之後,狄遺幽已恢複到那尋常模樣。
“吹得很好。”少莊主人開口,聲音居然還很穩定。
“方才的那一曲,可有什麼名目?”縞素公子不緊不慢問著。他的眼光,瞟向恨兒握笛的手。
這個人,太冷靜!
“離愁。”恨兒的眼波,蒙上了一層煙霧。
“好!…………好一曲‘離愁’。”狄大少忽然拱手,向恨兒行禮道:“玄公子,還是玄姑娘?”
恨兒歪著腦袋,眨吧眨吧眼睛,微微噘著嘴,神情俏皮可愛極了。“沒意思啊!你怎會猜到是我的?為什麼沒認成其他別的什麼人?”
“目前莊上的客人隻有一位,那就是你。玄姑娘?”
“玄鸞紫玉,你可以稱我為紫玉。”恨兒坦承道。她盈盈一笑,肌映流霞,芳華盡綻。
“敢問紫玉姑娘,因何到此?”
絲毫不受影響,穩定的話語,令恨兒心中一震。她深深凝望著狄遺幽,想從他的雙眸,得到哪怕是一點點的訊息。可惜,他的眼眸太過深邃,他的神情太過釋然……
沒有寒暄,沒有提到前番感恩之事,更沒有被恨兒那,足以讓世人為之心醉神迷地笑容所迷惑,卻直接問到“為何到此”一事!
恨兒秋波閃爍,心底下迅速地斟酌。“漂泊之人,遨遊四方。無意中來到附近,發覺此處寧溢幽遠,剛想尋個理由,好向貴莊上討擾一段時間。說來也巧,竟遇到昨日之事。”
一番思量,發覺對方尤比自己料想的要聰明許多。事情是真的,原因卻是假的。在不明對方底細的情況下,恨兒小心地應付著。
“山莊簡陋,隻是些粗茶淡飯而已。若姑娘不甚介意,就此住下吧。”
這樣便被打發掉了?!
恨兒小心地開口道:“貴莊後院有一處僻靜、簡陋的房舍,我想住到那裏,可曾方便?”恨兒仔細地觀察狄遺幽的反應。
“好。”他的回答,既沒有懷疑,也不曾猶豫。
眼波流轉,恨兒繼續探問:“花苑藥圃邊似有一處花房,公子能否一盡地主之誼,帶紫玉觀賞一番?”
“也可。改日吧。”依舊冷靜,絲毫沒有情緒的起仄。
結果——
一整晚的精心準備,根本什麼進展都沒有嘛!
要是今夜自己身在洛陽城中,恨兒有信心獲得極高的關注。可是在這裏,一座詭異的山莊,步調竟完全無法掌控。
恨兒悶悶地回到房中,腦海裏呈現的,隻有一雙深邃的眼,和“那一瞬”眼中所流露出的逼人霸氣……
他是不是,已經覺察出什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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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漫天星鬥,樹影婆娑。
花苑中,意外遇見了,“孤僻得難以令人接近”的狄家少莊主,正在藥圃上,翻著什麼。
恨兒故意把步子邁得很重,她走過去蹲下來,笑道:“深夜不睡,敢情你是在這裏挖寶?”
奇怪的是,居然把對方給嚇到了。恨兒連忙遞過去一個絕對無辜,絕對善良的微笑……對方竟呆了。
不對勁,很不對勁的感覺。
“紫玉姑娘?”腔調很熟悉,感覺卻很陌生。
“你不是要看花房麼?跟我來。”聲音的主人,瞬時間恢複了冷靜。他徑自站起,轉身離開。恨兒緊緊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這是才急步跟了上去。
這花房,布置得很是奇特啊。怎麼說呢,感覺有一股古怪的生命力在流動……這種獨特地暗香,恨兒知道,恨兒知道哇。
可是怎麼會!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裏?!
“你站在這兒,別跟過來。”冷冷一句話,打斷了恨兒的冥想。狄少莊主丟下這句話後並未曾回頭,他直直來到一株難看的植物麵前,停了下來。
狄遺幽,整個人異常難得地溫柔起來。他對著那株植物,仿佛對著自己的情侶,又像是麵對多年至交的好友……而對恨兒,或者也可能是所有的人,卻如同麵對石頭一般的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