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晚，空氣是凝固的，如果不小心撞了上去，那種敲髓振骨的疼痛讓人深刻懷念起春天的柔軟和溫度，仿佛空氣裏都帶著讓人舍不得碰的脆弱幸福。
    “真沒用，現在還貼著哥哥毛衣才能睡著，過這麼多久了，早不暖和了！”
    我在深夜醒來，臉貼著薄薄的毛衣，心裏一陣一陣的酸疼，哥和媽媽走了大概有十年了吧，可是為什麼現在還做著關於他們的夢呢？
    輕翻一個身，回憶落入十年前那天。。。。
    春天的花香散落在濕潤的空氣中，青綠的草坪上是爸爸剛架起的烤肉架，哥哥穿著天藍色寬鬆的薄毛衣，擄起了袖子，露出白皙的小臂，在一旁一邊穿肉一邊瞪我，嘴邊卻是忍不住地微翹，笑容像那件藍色毛衣，明淨清爽讓我不服氣的嘀咕“藍顏禍水，藍顏禍水啊。”
    這個小小的家庭聚會，安排的內容雖然不夠豐富，場麵也不夠熱鬧，卻可是爸爸排了三個月的班才換來的。而且前不久哥還出了一次小小的交通意外。。。不過還好，一切雨過天晴，大家都還在這裏，爸爸，哥哥和我，都還在這裏，平安健康，高興的笑著，計劃著下次的野炊，雖然沒有出家門多遠，但是隻要能家人在一塊，少些優美陌生的風景又怎麼樣呢？我和哥哥都不在意那些。
    然後，哥哥遞過一串考好的肉，臭著一張臉說“懶丫頭，什麼都不會做，以後沒人敢要你了！”可是語氣卻不重，充滿著寵溺。
    我得意的接過肉串，頭一仰，“啵！哥哥最好了，哥哥最疼我了，將來，我要找到一個和哥哥一樣好的人才要嫁列！”
    “丫頭，快吐三下！”耳邊想起爸爸誇張的聲音，我和哥哥都疑惑的看著老爸，
    “這地球上哪裏還會比你哥哥更好的人，和爸爸一個標準就行了，能幫你架烤架就行！”
    這就是我們的老爸，為老不尊，完全合得上現代年輕人的思維節奏。
    “嘻嘻，那可不行，‘他’還要給我烤肉，拷好了吹冷了再喂到我嘴裏，嗬嗬不過，這種男人估計沒有，就算有，也不能像哥這樣十年如一日，以後家人哥哥的女孩肯定幸福喔，哥，你可不能做有異性沒人性的事喔！我以後還要繼續跟你呢！”說完，頭一低，得意揚揚地埋頭大吃，讓你們耍嘴皮子去吧，我最務實，有得吃就不會計較別人的小心眼！
    “丫頭，快吃吧，就你話多！”
    然後哥哥拿著手帕過來，我配合的讓他給我擦了擦嘴，又埋頭大吃，卻看到剛才哥哥臉色從清水蝦的白色變成清蒸蝦的紅色，竟然害羞，嗬嗬，真是男大不中留，肯定有什麼情況，過後一定要問問！
    然後，門外就響起汽車聲音，
    “扣扣”優雅的敲門聲，
    黑色高挑的身姿，矜持美麗的臉孔，
    就像電視上演的，下句話一定就是“微微，我是你的媽媽，媽媽來接你回家了！”
    從此微微公主過著幸福的生活。
    可是，
    開頭沒錯，情節發展沒錯，結局也沒錯，但是，主角錯啦！！！！！！
    “我是你的媽媽，媽媽來接你回家了。。。。。夏！”
    沒錯，主角是我哥，左睿夏，不是我，左芮微！
    還記得，那女人目光如黑色的珍珠，閃動著美麗迷人的光彩，有幾個人可以拒絕這樣的眼睛，拒絕像珠寶一般珍貴稀有的女人呢？老爸當初坐懷不亂的話就不會和她結婚，又不會無怨無悔簽下離婚協議書；哥哥就不會隻留一件薄薄的毛衣給我，走的連頭都沒有回過！隻有我，笨蛋又白癡，死停的站在這裏，所以注定了十年之後嚐盡生活的艱辛！
    我想，當時被雷到的不止是我，還有我那個為老不尊的老爸，一副目瞪口呆。。。喔。。。。不是，這是我的表情，老爸是目。。。他眼裏竟閃過一點晶亮的東西。
    那個永遠笑著的老爸，說隻要第二天太陽不從西邊升起，就沒什麼值得難過的事的老爸，那天，卻沒有留住養了16年的兒子，雖然不是自己親生的。。。。。。難過，忘也忘不了似的，從他的眼裏無邊無際的流下來，盡管它們沒有形狀，沒用顏色，可是家裏飯桌上永遠少了一個人，盡管那張椅子一直在那裏。
    後來我才知道，那女人是老爸的老婆，但是時態為過去時。現在完成時態是老婆翹行，留下了一個曾經共同的女兒和一個兒子，隻是，兒子卻是另一個男人的，現在她要領回去。
    那時才知道老爸真的大公無私，為別人養了16年的兒子，而且沒漏一點臉色，整天天樂嗬樂嗬的。我不知道老爸是真的演戲有天賦，還是善良到沒有脾氣，或是哥哥的優秀孝順感動了他，讓他彌補了有我這個語數外三科加一起才湊到兩位數的女兒的遺憾。
    仿佛哥哥出交通意外還是昨天。醫院通知，血庫緊缺，急需AB型血，老爸穿著一身工作服，滿臉大汗的出現在醫院裏，聽完醫生都話就毫不猶豫擄起袖子，嘴裏卻是喘得話都說不清楚，隻有三個字不斷再重複”輸我的，輸我的。。。。。。”
    老爸是真的疼哥哥，疼左睿夏，疼到寧願自己忍痛，也毫不猶豫伸出胳膊，疼那個走的頭都不回的背叛者！
    淚水沒完沒了的流下來，侵蝕著手下這件毛衣。我狠狠的揪了一把毛衣，可是，毛衣沒壞，我的眼睛卻好像壞了，不然為什麼這種軟懦的東西一直往外掉，管也管不住呢！
    混蛋，那麼相信他，相信他會說‘我不走!’相信到我和老爸將選擇權斬釘截鐵地交到他的手中，可是結果就是他斬釘截鐵的離開，果斷的連愧疚的一樣都沒留給我和老爸！
    混蛋，混蛋，混蛋。。。。
    嗬，曾經有人說我和我哥不是很像，哥是典型的帥哥，劍削眉桃花眼堅挺鼻性感唇，概括的簡潔之流暢，而我，概括同樣簡潔之流暢，不沾美女的邊。那時我還不屑一顧，血緣是騙不了人得，嗬嗬現在才知道，血緣是真的騙不了人，那句那句話就在那裏等著我呢！盡管我和哥留著的血有一半的相同，可是如今連半點的牽絆也沒有了。。。
    我吸口氣，放鬆力量，輕輕撫摸著手下這件一年比一年薄的毛衫，放鬆自己壓抑的喉嚨。
    哥，我們分開十年零17天了，為什麼你的信隻來過四封。。。你現在在哪裏呢，在幹什麼呢，老爸在這裏一直掛著念你，我一直埋怨著你，你早上起床的時候打過噴嚏嗎，你的左眼有經常的跳嗎，你為什麼連一通電話也沒有打給我們呢？
    為什麼當時要和媽媽一起離開，為什麼。。。離開，連回頭看我一次也沒有。。。。哥。。。哥。。。哥，你想念過老爸和我嗎，你想念過我麼。。
    冬天的夜晚，冰冷異常，偏偏又相思成災，眼淚覆水難收，枕著偏頭痛恍惚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