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葉小萱。
    西安的冬天卻不冷，即使天空飄著雪，陰霾裏的陽光也透著些溫暖。
    逸雪輕揚，自舞春秋。
    枯藤木，披素縞去鬧。
    古巷道，有孩提奔跑。
    舊時飛絮滿京城，隨梅自入鍾鼓樓。
    我用手掌輕輕抹去一片車窗霧氣，一會兒又是氤氳，真是與幻影交錯，越發覺得內心空落落。司機大叔坐在前排又換了一個電台，拐過十字路口，還問，小姑娘可想好去哪兒了沒？咱這都兩圈了，瞧瞧這表都快跳到三位數了。
    哎？我偏著頭，手指在玻璃上寥寥草草地亂畫，有一些人有一些事不覺湧上心頭，淒淒艾艾，抱歉的朝大叔一笑道，還沒想好呢。大叔你隻管走著，我不是壓了張毛爺爺給你嗎？你瞧著什麼時候錢不夠了，什麼時候把我落下就好。
    大叔為難的說，那咱還繼續走著吧。雖說西安大，也經不起咱這麼逛，要不你再仔細想想。咱這西安有意思的地方可多了，你若是想吃，我們就去鍾鼓樓，你要是想逛街，我們就去……
    我“唔”“唔”地不時應著，依舊偏頭望著窗外雪飄得越發肆意。手機驀然震動，一條短信而已，是表妹發來的，問我上飛機了沒，什麼時候到。
    我莞爾一笑，昨天研究生考試一結束，回宿舍小困，清早天不明我就已經搭了晚上的航班匆匆飛過來，卻不知道為著什麼招了出租車不直接去往表妹家而是在市裏轉了一圈又一圈，莫不是老人們常說的近鄉情怯，實在沒得來由。說起來戶口本上明明確確印著祖籍西安，自己卻是第一次來。
    這西安早也就沒有了親戚，隻有幾間奶奶輩的舊屋。我那不夠玉樹臨風的姑父去後，姑母便生了分家念頭，毅然辭去總監的職位，帶著當時正在上初三的表妹回西安，就住在老城區陳家的舊院子裏，也不知做些什麼活計，隻聽說是隨便折騰些小買賣，給表妹攢個嫁妝錢。西安倒是也與一般小都市無二，隻是四麵城牆高築，城市藏匿其間，紅磚青瓦，來往之人神態自若，聽司機大叔指點一處風景一地瑰寶，盡是曆史，隱隱地竟覺得每一顆石子每一陣風都有說不盡理不清的故事纏綿。
    正說著，司機大叔突然話鋒一轉，道，你們這些年輕人不愁吃，不愁穿的，也不知道一天鬱悶苦惱個什麼勁？
    我蹙眉想了一會兒，小康之家，師承名校，略有姿色，還真是沒有什麼不可以不滿足的，笑了笑，便問，那麼大叔有什麼可惱的沒？
    我？老了老了，就指望我那個不肖子到時能有個學上就成。說著說著司機大叔就自顧自的大笑起來，我那兒子你不知道，聰明的很，就是不學習，好賴話都聽不進去，成日裏把那個電腦打得噼裏啪啦的作響，真以為玩遊戲可以玩出來個金花銀花！啥都不知道，跟著咱院裏的阿貓阿狗的不學無術，就知道打遊戲機。不像小姑娘你，一看就知道是個省心的。其實，那孩子小時候也是很聽話的，以前呀，他就喜歡坐在我肩上讓我背著他到處走……
    窗外雪花在天空旋轉，輕輕掃過車窗，街道寬廣，人潮擁擠，時常可以看見並肩行走的情侶相視而笑甜蜜美滿。驀然想起自己沒有愛情的二十年，心頭酸澀。我滑開手機，給小米發短信，“這裏的雪很純淨，整座城市都是白茫茫的，雖然才離開了幾個小時，可我依然無法遏製住自己不去想你。你告訴我說要學會珍惜自己，做一個好女孩，可是，就這麼突然的，我不想再禁錮自己。如果青春可以重來，我一定要好好談一場戀愛，做自己想做的事兒，走自己想走的路。”
    我打斷司機大叔的回憶篇，問道，大叔這裏是哪兒，很熱鬧哦。
    哦。這就是鍾鼓樓廣場啊。這裏有吃有玩得，那樓呀還是文物呢。
    我想了想道，大叔，就在這停吧，我在這兒下車隨便逛逛。
    好嘞。出租車在路邊穩穩停下，伸出腳，鞋子碾在白雪上“孜孜”得擾人傷神。
    隨便在廣場轉轉，爬上鍾樓，站在高處俯視，來來往往的人如流水般在林立的舊建築間交錯，彼此擦肩而我。曆史恍若被抽空，五千年的浮華盛世湧現。
    這一瞬，我好害怕自己就這樣消失，沒有告訴一個人我曾經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他，沒有寫下一個個念念不忘的故事，沒有實現小時候的夢想……
    我緊緊地抓著鍾樓天窗的青石磚，探出頭，聲嘶力竭地喊自己的名字，“蘇——曉——涵——”
    眼角酸澀，有滴淚劃過心底，這座古城的寧寂吞沒了我的悲哀，也許很多很多年後，故地重遊，我至少會是一個儀態萬千收入豐厚的粉領。
    身後有人在撞鍾，一下一下，悠長激蕩。
    我閉上眼，手掌合十，悄悄地許下我的願望——
    願歲月靜好，世人溫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