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猶豫了一下，緩步向這邊走來。看了一眼與她同桌的兩個人，他斟酌著詞句，“有時間嗎？我想和你談談。”
    她站起身，秋水的瞳眸定定的看著他，眼波中一片茫然。
    “是關於昨天的事。”
    好像突然解除了定身咒，她垂眸，掩飾剛剛的狼狽。不經意間，看見William已經回來，站在幾步之遠的地方，凝思著什麼。
    “公司有急事，我要回去一趟。”眼睛轉向她，似在詢問要不要一起走。
    “伯母邀我去家裏品茶呢，反正離這裏不遠，翌軒載我一程吧？”婉妮恰如其分地開口，Christina對他笑笑，“正好我這裏也有點事，你送向小姐去吧。”
    William點頭，轉身離開時狀似無意的一眼，已將那個男子看個清楚。昨天的事情？她昨夜的的異常剛才的失態都是因為這個男人嗎？覺得有三分眼熟，可他恰恰想不起在哪裏見過。收起探尋的目光，他將這件事暫時壓下，把精力轉移到剛剛電話中所說的事情上來。如果不是有詐，那麼此事便是天助我也。
    向婉妮的女伴看這場戲主角已然退場，自己待下去也沒有必要，衝著Christina禮貌性的道別後亦離開，隻剩下Christina、Dennis和被忽略了許久了Jane。Jane就是Dennis第一天到公司時衝著他鬼笑的二女之一。之所以笑的那麼恐怖，是因為她和Louise打了一個賭，賭Dennis和Christina之間高百分比的速配指數。其實當時Jane不過覺得此混血美男甚是養眼，雖然他們的女王大人也不賴，但就是沒他站在老大身邊來的登對。沒想到他們的第一次見麵就是火星撞地球的火爆，她看Dennis今天在公司頗有心事的樣子便知其中必定有貓膩，正打算以美食為誘惑從他這裏打聽一些內幕消息順便氣氣女王支持者的Louise，沒想到這兩個人這麼心有靈犀居然碰到了一起。
    呃，現在不是她八卦桃心眼的時候，眼前的低氣壓讓她不自然地笑笑，用盡量不造成氣氛崩裂的輕柔語氣說，“那個……我知道附近有個咖啡廳不錯，去那怎麼樣？”
    到了目的地，她很識相地留下那兩人，坐在一個比較遠的角落。因為是白天，窗上墨綠的綢簾放下，擋住日光，隻有走道上方的橘色的光幽幽的，映著他們晦暗不清的麵容。時間好像在他們之間靜止，服務生站到旁邊，隻是頓了頓，便走開了。沉默在蔓延，偏偏當事人毫無所覺的樣子，各自想著心事。當咖啡端上，一杯是熱的一杯是冰的，兩杯都氤氳著蒙蒙的霧氣，溫度不同罷了。Christina撕開奶精向咖啡中加了些，卻把糖放回了調料罐，拿起襯盤上精致小巧的細匙，緩緩攪拌著巧克力色的液體。
    “我不記得了。”
    她的目光從咖啡杯轉移到他臉上，好似並未聽懂他的話，隻是攪著咖啡的勺子停下。
    “可以告訴我，我和你，以前？”
    “叮！”一聲輕微脆響，小勺碰到咖啡杯壁，她緊緊握著杯子，纖長的十指脈絡清晰可見。眼睛忽的不敢正視他，小心地挪開，挪到黑暗的一角，看不出任何端倪的地方。
    “忘掉吧。”
    水汽在他們麵前不疾不徐地騰起，好像隔著一層薄紗，看不清彼此的神情。如果看的清，就會發現她掩不住的哀傷，他不小心落下的驚詫。
    “越寧很了解你。”
    他半是慨歎地緩道，端起冰冷的馬克杯，齒寒的液體滾入他的喉嚨，她不明所以。
    “他說，你不肯說的。”
    他，問過越寧了？
    越寧，有沒有……
    “很久以前的事了，沒什麼好說的。”她語氣平淡，淡的無法再稀釋那一抹局促。
    “那為什麼等我？”她僵硬地轉過頭，感受到他微微起伏的情緒，“第一次見麵時，你說的。”
    “一個約定而已。”
    她的聲音連強撐的平靜都已失去，虛弱的漂浮的如麵前的水汽，可能對方還沒有聽見，便消散在空氣中了。
    “等了多久？”
    “……”
    並不回答，她失力地靠在靠背上，留給他一個側臉，柔柔的輪廓大團的陰影，浸著悲傷的美麗的臉龐。他恍然記起第一次見她，漆黑的夜畫廊門前，何其相似的一幕。
    “七年？”麵對她的沉默，這兩個字他說出時竟帶了絲顫。
    “其實，越寧已經都告訴我了。”他平複下情緒，“為什麼不肯親口對我說？”
    “你已經忘記了我。既已忘記，何須再提？”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杯子擋住了她大半神情，隻是這一口喝的極為仔細，久久不見杯子放下。
    “對不起。”
    她笑了，淺淺地勾起落寞的弧度，仿佛在說，“早知如此。除了一句‘對不起’，你還能給我什麼……”
    “不必為我困擾，我們的交集在七年前已經結束。現在，我們隻是工作夥伴。”她優雅地放下馬克杯，無波無瀾的眼睛直視著他，平靜地下達她的裁決。
    “謝謝。”他的臉上浮出一個滿足的微笑，看的她刹那失魂，“謝謝你記得我的過去。也許，你和越寧是我的過去在這世界上的唯一印記。”
    她怔忪的看著他，淚自然而然滑落，輕輕的滴落在她死寂的心湖，蕩起無法止息的漣漪。
    “三年前我因為意外喪失記憶，醒來後，周圍的人對我很是照顧，卻對我的過去緘口不言。”陷進一段蒼白的過往，他的神情是無可奈何的自嘲，“之後，我接觸了很多認識我的人，可他們對我失憶的狀況，卻好像毫無所覺。”
    “偶爾遇到有熟悉感的人，問了我的現狀卻也是什麼都不說。我常常想，是不是我的過去十分不堪，大家都不願我想起，或者，根本我的存在無足輕重，無人記得。生命中大段的空白沒有東西填補，在猜疑中惶惶度日，不管是什麼樣的過去，我都願意接受，隻要有人肯告訴我。”
    “在這裏遇到越寧是一個驚喜。對他我有印象的，他應該知道些什麼，可是，他卻對我有莫名的敵意。還沒有來得及找他談談，便遇到了你。對不起，我真的，一點也記不起你。輾轉一夜，好不容易找到越寧，他卻也什麼都不肯說。所以，我隻好找到你。”
    “難得，你肯對一個陌生人這樣毫無顧忌的敞開心扉。”她低下頭，眼中有盈盈的光閃動，“以前的你，不是這樣的。”
    “以前的你很好，隻是不想引人注意，所以低調，幾乎沒有人留意。現在的你也很好，那些選擇沉默的人也是為了你好。你現在的生活，就是以前心心念念想過的，已經得到就珍惜吧。”
    無法繼續下去，她起身離開，走過他身邊，他突然拉住她的手臂。順著手臂看上去，那雙秋水眼眸霧蒙蒙的。到嘴邊的話突然說不出口，他移開目光，放輕了語氣，“越寧很擔心你，一起回公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