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lliam，我後悔了。”
    “嗯？”男人饒有興致地晃動手中的水晶杯，冰塊與琥珀色的液體衝撞激蕩，與杯壁發出悅耳的聲音。
    “不該和你這樣逢賭必輸、有言必踐的人打賭。”女子單手托腮，一付愁思的樣子看著對麵搔首弄姿的女人們。
    “可以當作是對我的褒獎麼？”男人淺酌一口，薄唇在杯沿留下新月的痕跡。
    “怪我沒有早發現你這樣的優點。”女子涼涼地開口，修長的手指捏著細銀的小勺，攪動著杯中的咖啡。
    “幾點走？我送你。”
    女子放下咖啡杯，笑道：“這麼快就要趕人了？最好的往往在最後出場，你可要沉住氣。”言罷，拿起旁邊的手包，優雅地走向玻璃壁對麵的門。
    他仍維持這剛才的姿勢，一點點地，感覺這裏又回複到最初的安靜——也許，可以稱之為冷清。仰頭，琥珀色的液體隨著上下滾動的喉結滑到胃中，火辣辣地灼痛。一甩手，沒有聽到預想中的清脆，而是一聲悶響。他才記起，她前些天在這鋪了張極厚的地毯。她經常赤腳踩在上麵，說喜歡細軟柔膩的癢癢的感覺。
    按下控製鈕，玻璃壁被從上方無聲落下的液晶屏覆蓋。男子凝視著屏幕上自己不甚清晰的影子，良久，合上了雙眸。
    從酒吧狹小的空間出來，她真有再世為人的感覺。戴上墨鏡，她熟稔地坐上一輛奧迪。關上車門，她隨手取下頭發上的簪子，一頭大波浪卷發就這樣放縱地披下，淩亂中透出獨有的慵懶嫵媚。甩甩頭，她含笑問開車的人：“他們要去哪？”
    “和氏。”開車的人由後視鏡看車後的女人，一瞬的怔愣後立刻把視線轉移到路況上。
    “真是享樂派的作風，”她看著後視鏡，好像直接看到他眼睛裏一樣，“一幫小機靈鬼。”
    他可以明顯聽出這聲音中的笑意，但他不明白這笑的原因。
    當然，他到了和氏後就懂了。
    拉開幕門，十餘人整齊地分坐在並成長列的矮桌兩側，每人桌上隻有一杯水。盡頭獨立於其他人的矮桌旁還空著，想必就是他們的位子。
    她在那張矮桌前站定，用聲音打破當前的低氣壓。
    “為了歐意的案子，大家這半月來辛苦了。現在，我們如願以償地拿下了這個肥差，這頓慶功宴，各位受之無愧，所以——”她笑著掃過每個人的臉，無比迅速地說出大家期待已久的話，“這頓我請。”
    歡呼聲幾乎振聾了耳朵，她頭疼地看著剛剛還“靜若處子”的員工此刻全部在菜單上“動若脫兔”，完全無視她這個老板的存在。身著和服的服務生在他們身邊忙的應接不暇。
    “老大，別看了，再看我們也不會嘴下留情的~”員工A跳出來，一臉壞笑。
    “就是，還不如多和王後大人商量怎麼把這飯錢掙回來呢！”員工B也站出來，然後——
    三秒內，旁邊的幕門合上，他們的位置被隔離成間單獨的和室。
    至此，他終於明白了他們的小算盤。
    “你怎麼知道？”回想她的言行，好像她一開始就了然。可他們做這事，不可能提前通知她呀。
    “猜的。”她小心地坐下，將雙腿偏放在身前，“早知來這裏，今天決不穿這身。”
    他跪坐在桌前，從服務生手中拿過菜單，心思卻不在點餐上。自打她進這個店，即使墨鏡遮住了半邊臉，仍有好幾道目光緊隨而來。進了和室，那些與她朝夕相處的男孩，亦無法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
    一身黑色的抹袖短旗袍，紫金的絲線滾在領口衣袖下擺，老式盤口斜斜從脖頸貫到身側。暗紫的花紋盤螺在每一寸衣料上，在昏暗的燈光下竟愈發清晰，襯得她露在外麵的肌膚更顯瑩白如玉。得體的剪裁勾勒出她姣好凹凸有致的身材。
    “越寧，越寧？”
    他抬頭，正碰著她笑著的眼。淺褐色的眸子，沉寂的表麵浮著歡愉。
    “怎麼，這菜單有這麼大本事，把我們潘大經理的魂都勾去了？”
    他局促地笑笑，“種類太多，不知道點什麼好。按你點的再來份吧。”
    “嗬，小心吃不飽。”
    服務生記下，小碎步地離開包廂，禮貌地關上了門。
    隨即，他聽見一聲歎氣。抬眼，看見她滿目憂色。
    “如果哪天我們的競爭對手對你使美人計，你肯定一擊即潰。”
    什麼都逃不過她的眼。
    他在心中無聲哀歎。
    “不過沒關係，隻要把你的眼光變的比天高，諒他們有招也使不出。”
    她說的煞有介事，他隻好尷尬地喝茶水。
    “越寧，有時候我想，你在這裏是否太過屈才。”
    聞言，他猛的抬頭，她眼中有些哀傷，剛才的戲謔完全褪盡。
    “我不走。”
    他想也不想地回道。
    她有片刻失神，然後笑了。
    “誰又讓你走。”
    這笑很淺，卻清，好似他十年前第一次見到的，那珍貴的莞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