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遠看著窗外發呆。
    葉寧蘭看著慕遠，也不知怎麼，開口喊了一聲。
    “王妃。”
    “嗯？……嗯。”葉寧蘭的聲音拉回了慕遠的思緒，他揉了揉眉心，“有事？”
    “……算是。”其實葉寧蘭沒什麼好說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剛才怎麼就開口了，但不說什麼總顯得尷尬，她想了想，問慕遠，“王妃不知道我想說什麼？”
    “你想說什麼？”慕遠倒了兩杯茶，把其中一杯往葉寧蘭那推了推，自己拿起一杯捏在手裏，“……我其實不太想知道。”
    葉寧蘭愣了，轉而又笑了，問：“我鬥膽問一句，王妃覺沒覺得自己變了？”
    慕遠沒回答。
    葉寧蘭繼續說：“我初見王妃的時候，您一身正紅色宮裝坐在王爺身邊，雖然是等我們敬茶，可是比我們還顯得緊張。你接我茶的時候，對我笑了一下，見麵禮給了不少……當然，你見宮璃也是這樣。那時候我就在想，這麼一個儒雅的人，嫁到王府來，也不知道會是個什麼結果。”
    慕遠聽到這，不明意味地笑了一下。他從來沒覺得自己儒雅，懦弱倒還沾邊。
    “你果真跟我想的一樣，不爭不搶，也廢了晨昏定省的規矩，就連內院主事的活都轉手扔給了我。但是你不管事，我也不敢接，這事落到了宮璃頭上。”
    “我以為你是注定要受宮璃欺負的，但是沒想到王爺從來不在你麵前偏袒宮璃，王妃該有的排麵你都有，任別人怎麼羨慕也嫉妒不來。”葉寧蘭覺得自己這話聽上去有點酸，她不是這個意思，但又不知道怎麼說，索性不改了。
    “他每次留宿我們那，都會先讓府醫送一副避孕藥過來。府醫說這東西不能多吃，吃多了傷身，他也沒當回事——那藥苦到了心裏，你是一回也沒嚐過吧。”
    慕遠輕輕一抬眼皮，淡淡地看了宮璃一眼。
    “我原以為他是為你著想，怕嫡長子上麵壓個庶子受委屈。但現在我覺得我想錯了……”
    慕遠覺得她接下來的話大概不是自己想聽的：“所以呢？”
    “反正王爺是我高攀不起的，怎麼都無所謂，但我這才發現我不僅想錯了他，還想錯了你。”葉寧蘭呼了口氣，“想不到三年過去，還是把你變成了一個怨婦。”
    慕遠手抖了一下。
    怨婦。
    他知道自己最近心態不對，每天都在不計後果地胡攪蠻纏，原來在別人眼裏，已經是個困在後院隻盼能得夫君幾分寵愛的“怨婦”了。
    可這份心驚沒能持續多長時間，全都化為了委屈。
    現在確實隻有三年，隻有沒受過什麼委屈的三年，他曾經天真無邪想著蘇璟的十二年，他另外日夜煎熬家破人亡的六年，輕描淡寫地被抹掉了，除了蘇璟，就沒有人知道了。
    現在談起，就成了“不過是三年，除了孩子你又沒受什麼委屈，至於這樣要死要活地當個怨婦招人嫌嗎？”
    然而這都是他心裏想的，他最終也隻是無甚在意地笑了一聲，說：“怎麼，王爺你攀不上，攀我就能攀上了嗎？你攀我幹嘛？”
    葉寧蘭很給麵子地曖昧一笑。
    ……於是當天下午蘇璟回去的時候，敏銳地察覺到慕遠不開心。
    他戰戰兢兢地反思了一下，認為自己沒幹什麼，隻覺慕遠這脾氣來得莫名其妙。
    到晚上，他輕手輕腳地熄了蠟燭，小心翼翼地爬上床，剛想湊上去問問慕遠怎麼了，誰料慕遠一個翻身，把他壓在了身下。
    蘇璟：“……”
    他覺得事情可能有些不妙。
    “你……”
    還沒等他“你”出個所以然來，他的唇被人堵住了。
    慕遠的吻更像是泄憤，毫無章法的亂咬一通。
    蘇璟老實了，任由慕遠在自己身上胡亂折騰，等慕遠終於放開他之後翻了個身，反壓了回去。
    “嘶……”他嬉皮笑臉地，“輕點，我這細皮嫩肉的，給我咬出血了我明天怎麼見人？”
    慕遠覺得他這話像是在放屁。他白了蘇璟一眼，沒接這茬，問：“我現在很像個怨婦？”
    慕遠發誓，隻要蘇璟要敢說一個“是”字，他立馬把他踹下去。
    “唔……”蘇璟作出沉思的樣子，捏了捏慕遠的兩頰，“嗯…確實有點像。”
    於是慕遠踐行了他的諾言。然而腿伸到一半，被蘇璟給抵了回來。
    蘇璟討好地笑笑：“別生氣嘛，我的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他伏在慕遠身上，突然叫了一聲，“阿遠……”
    “嗯？”
    “沒什麼，就是想叫叫你。”他又趴了會，突然道，“對了，在你身體完全恢複之前，不許勾引我。管撩不管滅，會出事的。”
    “……”慕遠動了動，感受到了蘇璟說的“出事”是什麼，可能是今天受到的打擊太大了，在這種情況下，他竟然順嘴懟了一句：“為什麼不說是你先勾引的我？”
    蘇璟一愣：“什麼？”
    然而他很快回過神來，從善如流地改口，“好吧，重來——在你身體好之前，不管我有沒有勾引過你，你都不許勾引我。”
    慕遠安靜了半晌，突然笑起來，他摸了摸蘇璟的腦袋，歪了下身：“別壓著我——睡覺。”
    ……一覺到天明。
    慕遠醒的時候，蘇璟從後麵攬著他，腦袋埋在他脖頸邊，呼吸一掃一掃的，弄得他有些癢。
    他不自在地動了動。
    他一動，蘇璟也醒了，他摟緊了一些，不讓慕遠亂動：“醒了？餓了嗎，你想吃什麼？我讓廚房給你做去。”
    “……嗯？”慕遠愣了一會兒，“你沒事做嗎，怎麼還在這？”
    蘇璟笑了笑：“我哪有事情可做，每天都是瞎忙活，吃什麼？”
    “唔……餛飩吧。”
    “好。”蘇璟應了一聲，翻身起床了。這種任人使喚的日子他竟然還覺得不錯，甚至認為這是他這三十年來少有的休閑時光。
    還真是魔怔了。
    不過慕遠沒那麼好應付，早飯的時候又給他來了一出。
    這話倒不是說慕遠又出了什麼幺蛾子，相反，他很乖巧，乖巧到扯著蘇璟的袖子撒起嬌來。
    蘇璟：“……”
    果然這樣的慕遠殺傷力最大，他招架不住。
    但他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抵住了這莫大的誘惑：“不行。”
    慕遠可憐巴巴地望著他，又拽了拽他的袖子：“就一點……一點也不行嗎？”
    蘇璟對上他那我見猶憐的眼神，覺得自己可能要折壽半年：“不行，一點也不行。”
    “……”慕遠咬了咬下唇，看上去還想再爭取一下，然而他隻是靜默了一會兒，垂下了眸子，“……那好吧。”
    說著，連拽著蘇璟袖子的手都鬆開了，竟是起身要走。
    蘇璟：“……”
    他真是服了慕遠了。
    “行吧行吧，我真是服了你了。就一點，不許多吃——”蘇璟按住剛起來一半身的慕遠，對旁邊看傻了的丫鬟使了個眼神，“愣著幹嘛，還不快去。”
    小丫鬟這才回過神來，行了個禮，急匆匆地走了。
    慕遠不動了，將蘇璟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拿了下來，衝他笑了笑。
    蘇璟：“……”
    原來是剛才丫鬟把餛飩端上來，慕遠問了她一句：“沒有醋嗎？”
    然後蘇璟擺了擺手，示意她去廚房拿。
    然而小丫鬟還沒走出房門，慕遠又問：“沒有辣椒嗎？”
    丫鬟求助似的看向蘇璟。
    蘇璟歎了口氣，吧餛飩往慕遠麵前推了推，說：“你現在還不能吃辣椒，過幾天吧。”
    “可是我想吃。”慕遠委屈。
    “不行。”蘇璟的口氣強硬了一些。
    “我不。”慕遠比他還強硬。
    “……”還是蘇璟先軟了下來，“過幾天吧，聽話。”
    “我不。”
    “吃多了會不舒服的。”蘇璟嚐試和他溝通。
    “……可是我想吃。”慕遠的聲音明顯弱了下來。
    蘇璟一喜，剛打算再說幾句打消慕遠的念頭，豈料慕遠扯住了他的袖子：“……就一點點，不行嗎？”
    蘇璟：“……”
    於是出現了上麵的對話。
    蘇璟覺得今天的慕遠可能是真吃錯了藥。
    如果不是，那就是慕遠又在整自己。他不明白整他這麼讓慕遠開心嗎，他什麼時候有這個興趣愛好了？
    也幸好慕遠沒再作妖，說是一點就是一點，要不然蘇璟還得再頭疼一會兒。
    吃過飯慕遠就老實很多了，拉著蘇璟去床上補覺。
    蘇璟看著他的側臉，突然壓了上去：“捉弄我很開心？”
    “是挺開心的。”慕遠閉著眼睛，也沒睜開，估摸著蘇璟腦袋的方向瞎摸了一通，然後毫不留情地把他推了下去，“別鬧，我要睡覺。”
    然後就真的睡了，沒再理旁邊的蘇璟。
    蘇璟睜著眼睛坐在床上，旁邊是睡得正熟的慕遠，四周是垂下來的密不透風的深紅色床帳，他突然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他覺得自己像是什麼都有了，但又好像什麼都沒有，他好像在期待什麼，又像是什麼都沒期待。
    最後他還是輕手輕腳地鑽進了被窩，在慕遠唇角留下一個吻。
    “管他呢，就這麼過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