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裏偷閑的日子總是好過的。
    南陽的事沒有著落，蘇泠也不知道在幹些什麼，但是蘇璟已經懶得動了。他以前跟人爭了十幾年，最後那幾年自己都煩了，還是輸了。現在死而複生，又何必再為難自己去做那些呢？
    隻要不過得太糟，就得了。
    他這人，智商和手段或許還可以，但這懶散的性子不行，這幾天“醉臥美人膝”的日子成功讓他忘了一件事——直到人家找上門來。
    慕宣，慕遠的哥哥，鎮北將軍。
    下人來報的時候，蘇璟還坐在慕遠那裏喝茶，聽到慕宣來了，說實話，他有點懵，轉頭去看慕遠，卻發現慕遠比他還懵，直接就呆住了。
    蘇璟想了想，覺得這事自己好像交代不了，但又不能不見，索性讓人將他帶過來，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慕宣進來的時候，正廳裏並沒有人，於是他問引路的小廝：“你們家王爺呢？”
    小廝恭敬道：“王爺說，讓您直接進臥房。”
    豈料慕宣眉頭一皺，不悅地說：“臥房？堂堂晉王妃的臥房，想進就進，成何體統？”
    這話一出，嚇得旁邊的小廝叫苦不迭：“哎呦我的爺，您悠著點，這可是王爺。”
    慕宣皺了皺眉，看樣子是很想罵人，可到底沒說什麼。
    進了內室他才發現，蘇璟不僅讓他進去，他還坐在床邊，坐在床邊便算了，還攬著慕遠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一時間，慕宣的臉色更黑了。
    “咳咳咳。”他咳嗽了幾聲，很是敷衍地行了個禮，“臣慕宣，叩見王爺。”
    蘇璟自然看得出來他不悅，可也沒辦法，隻好笑道：“不必多禮。”然後他看了看屋裏的下人，覺得人這麼多不好說話，擺了擺手讓他們都下去。
    蘇璟按了按太陽穴，等人都退下以後，開口道：“慕將軍今日為何而來，本王大概也能猜到，這件事，本王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慕宣今日來是沒想到他能有什麼解釋，可聽到這句話還是不免惱火起來，當即冷笑道：“王爺身份尊貴，自然不必與臣解釋什麼。慕遠他性子木訥，上不得台麵，臣今日就將他領走，日後絕不會礙了王爺的眼。”
    …………要完。
    蘇璟忙笑道：“怎麼會呢，本王沒有這個意思。阿遠很好，這件事錯在本王，是本王不是。”
    慕宣不再理他，直接跟慕遠來了句：“你還不給我滾下來？！”
    “哥……”這還是蘇璟第一次聽到慕遠這麼軟的聲音。
    然後他就看見慕遠從床上下來，站到了慕宣麵前，低著頭，又喊了一聲：“哥……”
    看來慕遠跟他哥似乎並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種關係啊。
    慕宣皺著眉打量著眼前的人，還沒想好說什麼，蘇璟又插了進來。
    “他這幾天要臥床靜養，這麼站著怕是不妥，慕將軍有話可以坐下說。”說著就要把慕遠摁回去。
    可惜慕遠不領情，任蘇璟怎麼拉，就是站在原地不動。
    慕宣打斷蘇璟的動作：“我慕家的人，何時這麼身嬌體弱了？慕遠，我看你是當王妃當得忘本了！”
    除了剛開始的那兩聲“哥”，慕遠什麼話也不說，就站那聽著，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蘇璟本以為自己會被慕宣罵一頓或者打一頓，但看這架勢，他好像成了打圓場的了。
    他歎了口氣，仗著身高揉了揉慕遠的頭發，略帶無奈地說：“好了，別跟你哥和本王賭氣，到最後受罪的還是你自己——先去休息吧。”
    蘇璟剛才顧忌著慕宣在場，也怕蠻力之下傷人，沒怎麼強求他回去，現在卻顧不了這些，直接就武力解決問題了。
    好像還沒過癮似的，末了又加了一句：“之遙，聽話。”
    之遙是慕遠的字，可惜他自幼父母雙亡，大哥隻會連名帶姓地叫他慕遠，宗族平輩裏也沒什麼人，又因未來王妃的身份不可隨意與人走的太近，沒什麼知己好友。之遙這個字，像是取來當擺設用的，也不知蘇璟從哪知道的。
    “相信慕將軍還有很多話要跟本王說，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將軍先跟本王來書房吧。”他本是以為三個人一起把話說開了的好，結果倒是自己估錯了他倆的關係，現在隻能換個方式談了。
    慕宣想了想，道：“也好。慕遠，你該好好想想了。”
    然後轉身出了屋。
    蘇璟看著他的背影，安撫性地對慕遠一笑，跟著出去了。
    …………
    慕遠的書房裏，慕宣看著滿架子的兵書出神。
    然後蘇璟進來，就聽見慕宣頭也不回地說：“他倒是不算懈怠。”
    蘇璟一頓，沒急著答話，朝外麵吩咐了一句：“來人，上茶。”
    慕宣站在書架前，蘇璟坐在椅子上，這個房間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蘇璟是無所謂的，他也懶得開口，隻能由慕宣打破這個沉默。
    “王爺打算怎麼樣？”
    蘇璟笑了笑：“什麼叫本王打算怎麼樣？這句話該是本王問將軍才是。將軍不妨說說你想怎麼辦？”
    慕宣也不客氣，直接坐在了蘇璟旁邊：“王爺要是不喜，直接休了便是，臣別無二話。但是您這麼欺辱於他，是不是太過分了點？”
    “是，”蘇璟一口應下，“本王過分了。”
    他這樣子反而讓慕宣不好答話，想了想，問：“臣聽說王爺把宮璃打發走了？”
    “對啊。”蘇璟毫不介意地答道。
    “為什麼？總不會是為了慕遠吧。”
    “哪有什麼為什麼，本王不喜歡了，厭了她了，她就得走。”蘇璟看著手中的茶杯，隨口道。
    慕宣顯然是不滿意這個答案，又問：“那慕遠呢？”
    蘇璟轉頭看了他一眼，帶著笑意重複了一遍：“慕遠？”
    他唇角帶笑，但是眼睛裏有化不開的寒：“他是本王的王妃，是本王三書六禮，明媒正娶的王妃。”
    慕宣皺了皺眉，有些難以理解：“就因為這樣，他就該忍著？這件事……”
    蘇璟打斷他：“慕宣，再怎麼樣，本王是王，你是臣，本王怎麼做，輪不到你來置喙。”
    這話可不怎麼好聽，慕宣的臉色瞬間難看了起來，卻又無法發泄，略有些僵硬地說道：“……好，微臣明白了……是微臣逾矩了。”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朝蘇璟行了個禮，拂袖而去。
    蘇璟見他走了，起身回了臥房。
    慕遠倒是沒有再隨意下床，依然靠著床頭坐著，聽見開門的動靜，抬頭看了他一眼。
    蘇璟歎了口氣，走了過去，坐在了慕遠旁邊：“本王每次進來你都是這個樣子，你都在想什麼啊？”
    慕遠沉默以對。
    “之遙，”他放柔了聲音，“你哥哥跟我說”要是不喜，休了便是”，沒必要這麼羞辱你。可是我不樂意，你知道我跟他說了什麼嗎？”
    慕遠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
    “我跟他說——”蘇璟笑了笑，“我跟他說”本王是王，你是臣本王做什麼，輪不到你來置喙”。你說這”君為臣綱”，也可以這麼用嗎？”
    慕遠一怔，簡直不敢看他的眼睛。
    蘇璟也不介意，脫了鞋，翻身上床，直接把慕遠圈在自己懷裏，問：“你跟你哥，是怎麼回事？”
    “我哥……”慕遠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的厲害，他勉強笑了笑，道，“怎麼了？”
    “我一直以為你敬重這個大哥，也一直以為你大哥很疼你，可現在我發現你們的關係和我想象中的差很遠。”蘇璟道，“你願不願意跟我說說？”
    慕遠垂下眼：“他沒什麼好說的。”
    “是沒什麼好說的，可是我想聽啊。”
    慕遠抬頭，蘇璟適時地看著他。
    “我……”
    “想好了再說。”蘇璟抬手捏了慕遠的一縷長發，繞到了他身前，當著他的麵編了起來。
    可惜他動作雖優雅，手藝卻不大行，編完以後自己也覺得難看，遺憾地歎了口氣，又耐心地一點一點拆開了。
    然後他起抬頭，對怔怔看著自己的慕遠笑了笑。
    如沐春風。
    也不知為什麼，那抹笑讓慕遠有些無措，抵在喉嚨的話脫口而出：“…我哥性子剛，我娘在世時他就不滿我被當成女兒養，我娘去世以後，他教我那些男子該會的東西，覺得我要像個男人。我嫁過來，他讓我不要與女人計較什麼，又覺得被女人欺負到頭上丟了麵子……其實他並不怎麼看得慣我。”
    他說完話好長一段時間蘇璟都沒有接話，拽著那一縷頭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慕遠近乎手足無措了起來。
    良久蘇璟才抬起頭，笑著問慕遠：“陳益說不用再那麼講究了，藥補不如食補，咱們晚上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