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黎殺紅了眼，直至殺得周身附近再無一人，這才疲憊的用袖子擦擦濺在臉上的血。
    一停下來，右臂一股劇痛痛的他險些握不住劍。低頭看了一眼，這才發現右邊袖管空蕩蕩的，一節枯手死死的握著凶劍，劍刃還在不斷往下滴血。
    體內煞氣已被凶劍耗盡，現在耗的，乃是他的精血。
    自知再難活命，越黎索性徹徹底底的瘋一場。
    有弟子跪在他麵前磕頭認罪乞求諒解，越黎舉劍的動作微微一滯。
    似乎找到求活的出路，越來越多的弟子跪了下來，在血紅的背景下黑壓壓跪成一片。
    越黎癡癡地笑了：“太遲了，若能再早些……”
    若在他尚未舉劍之前，若在他尚未叛出之前……
    如果那些弟子能早些悔悟，不曾排擠、不曾唾棄、不曾薄待於他……
    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那些人也不是真的悔過。
    遲來的道歉，比草都輕賤。
    一劍橫斬，凶戾劍氣蕩開，收取性命無數。
    血液飛濺，染遍整座藏鋒山。
    “你這個無情無義的叛徒！”
    有人斥責，越黎不以為意。感受著體內生機的流逝，他含怨自語：“你們從未經過我所受的折磨，又憑什麼斥我無情呢？”
    走到今天這步，難道是我想的嗎？
    可惜啊，回不去了……
    昔日站在切磋場上意氣風發、受人欽羨仰慕的那個少年，是被他們一點一點磨死的。
    凶劍震動，脫手而出，於尚未氣絕的幾名弟子身上穿過、斷絕他們的生機以後，驀然回轉，沒入越黎心口，透體而過。
    “噗”得一聲，像紙糊的燈籠。
    艱難的睜大了眼睛，慢慢回過頭——
    夙夜一襲青衫手持凶劍。
    越黎已聽不清他在說什麼，隻能根據口型猜測：想不到沒把他逼瘋，你倒是主動送上來了。
    “他”是誰？
    什麼主動送上來？
    我……替誰承擔了什麼？
    瀕死之際，無恨無懼，亦無甚執著與可惜。
    分明是炎炎夏日，陰風卻刮得如冬日寒風一般，透骨的涼意直吹得眾弟子渾身發冷。
    方才還陽光明媚的晴天轉瞬間便刮成了灰蒙蒙的一片，風聲如同嗚咽，聽得令人膽寒。
    紅漆棺安靜下來，棺上幻化而出的女鬼虛影也已消失不見。
    眾弟子們聚成一團，後背緊貼。風聲不知何時停了，場上除了眾人緊張的呼吸聲竟詭異的寂靜下來。
    代表著死氣的灰色濃霧迅速彌漫開來，伸手不見五指，頓時更令弟子們忐忑不安。
    白修遠雖然膽寒，可仍記得夙夜曾交代過的事情：“天音！”
    有人提醒，天音閣弟子們齊齊念動咒語——鎮妖伏魔可是他們的拿手好戲！
    咒聲起，眾天音弟子身上泛起一層淡金色的光暈，將灰蒙蒙不辨四方的曠野微微照亮。
    白修遠驚詫的發現：紅漆棺不見了！
    “嗬嗬——”
    雲錦書的笑聲嬌俏、惑人，似有無數隻螞蟻在人心上爬。
    “你為何害我？我待你不好嗎？”
    聲音飄忽不定，教人辨不清方位。
    這樣的雲錦書令白修遠十分陌生，可又不甘當著眾人失了臉麵，唯有硬撐道：“人鬼殊途，你不該出現在人界。”
    “可分明是你先招惹我的啊……”雲錦書幽歎一聲，帶起回音無數：“你們這些看熱鬧的，再不出手等著嚐嚐魂火的滋味嗎？”
    起初眾人尚且不解雲錦書是在與誰說話，可隨著百鬼嘈雜，他們終於明白了——
    雲錦書是鬼母，鬼中之王。她性子怯弱從不作惡，不代表沒本事作惡。
    百鬼竊竊私語，聽得眾人頭皮發麻。雲錦書忽而凶斥一聲：“還不幹活！”
    百鬼連聲應是，雲錦書的聲音這才重新冷靜下來，變得妖媚異常：“撕了他們！”
    尾音輕揚，聽得人心猿意馬，若是說的話不那麼殘忍就更好了。
    紙錢翻飛，先前被小鬼們收下的孝敬此刻統統還了回來，密密麻麻的自高空拋下，紛紛揚揚的落到人身上、貼在臉上，帶著鬼魂身上獨有的寒氣，竟似在為他們送葬。
    白帆被陰風翻卷折斷，兩排送親的紙人被鬼魂附上。白白的臉上兩個圓圓的紅臉蛋，嘻嘻的笑著朝眾人靠近。
    那紙紮的喜婆動作最快，靠近一名正在念咒的天音弟子以後伸手一掏，竟直接把血淋淋的心髒從胸口中拽了出來。
    喜婆瞅了瞅，忽而張開大嘴一口咬下。
    那心髒原本還在跳動，這一咬之下頓時血液噴濺而出，徹底停下，那名天音弟子周身的金色光暈頓時熄滅。
    眾弟子駭然失色，臉色被嚇得慘白，更有幾名弟子被嚇的口中咒語都停了。
    慘叫聲迭起，一個又一個代表著天音弟子的金色光暈消失不見，使周圍重歸於暗淡，而他們卻連雲錦書在哪都不知道。
    有修為高的弟子同白修遠一起舉劍反抗，不時便有小鬼慘叫著灰飛煙滅。
    可他們來不及高興——一陣刺耳的、指甲抓棺材的聲音傳了過來。
    “嘭！嘭！”
    腳在用力的踢著棺蓋。
    小鬼們有的仍纏著眾弟子，有的去幫雲錦書。
    一顆棺釘被拔下，“啪嗒”扔在地上，咕嚕嚕的滾到白修遠腳邊。
    “錦書……”白修遠咽了口唾沫，渾身汗毛直豎。
    “你不是要娶我嗎？”指甲抓棺材的聲音不斷，踢棺聲又加重了許多：“我在黃泉等你啊……”
    “嘿喲！嘿！”
    小鬼們像頑皮的孩童，一邊喊著口號，一邊將又一顆棺釘拔下。
    這回白修遠聽清了紅漆棺的位置，立時一劍劈出：“你去死吧！”
    豈料尚有兩顆棺釘未除，雲錦書竟破棺而出：“該死的人是你！”
    那一劍劈在空了的紅漆棺上，頓時將之劈成兩半。雲錦書嫁衣鮮豔，迎風招展，一道青焰在紅裙的襯托下格外顯眼，直奔白修遠。
    白修遠側身躲開，可還沒來得及慶幸，那魂火竟如黏上他一般。
    隻要他一動，周圍空氣就跟著流動，而那魂火便隨著空氣飄走，無論如何都甩不掉。
    “嗬嗬——”雲錦書嬌柔一笑：“你逃跑的樣子可真是狼狽，我怎麼會喜歡上你呢？”
    語氣之中有後悔，更有怨毒：“渣滓還是得燒淨才行！”
    玩夠了，魂火頓時將白修遠引燃。
    無損衣物，無損軀體，卻直傷魂魄。
    “別再做無用的掙紮了！隻要我不死，魂火就不會滅，直到將你魂魄燒盡為止！”
    唯有如此，方能消我心頭之恨！

    作者閑話：

    二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