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甌月露心魂醒(南臨篇)  第四章 天竺少女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6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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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子,提摩大人已經到了。”
    伴月樓舞台一角,一個窈窕美貌的綠衣女子向一位正在吹奏瑪塔笛的藍衣男子輕聲道。
    舞台的幕簾之後,除了吹笛的藍衣男子,還有幾名樂倌,或彈箏,或鼓瑟,或吹笙。
    各式樂器相輔相成,幾種樂音相映成趣。
    時而溫緩,質樸而震撼;時而華麗,飄渺而銷魂。
    時而激越,隱聞殺伐震耳;時而靡麗,窺見牡丹風流。
    藍衣男子按在笛孔之上的手指微微一頓,淡淡道,“知道了。”
    他再度低頭,悱惻纏綿的笛聲從他修長白皙的手指重又流出。
    笛聲絕妙,在各種樂聲之間起伏跌宕。高去時如雄鷹展翅,翼搏萬裏清空;低隨時如流水逐月,一日而九回腸。
    大廳裏的人都沉醉在這空靈透徹的樂聲之中,心神搖蕩。
    伴月樓二樓,正對舞台的位置,坐著三位衣著華麗的年輕公子。
    一位頭簪荷花釵的美女舉起一杯酒,向身旁一位錦衣公子嬌笑道,“欽公子,風荷再敬您一杯!”
    碧欽接過酒杯,一飲而盡,反手將來取酒杯的風荷拉進懷裏。
    風荷軟軟地倚在他懷裏,伸出手在他胸前輕點,咯咯地笑出聲。
    “伴月樓無愧天歌城‘青樓第一’的稱號,竟可以找來這樣的樂倌。”碧欽抱住風荷,張嘴接住風荷喂過來的葡萄,向另一位身著白色錦緞的男子笑道,“比之宮裏的樂師,也不遑多讓,特別是那位叫流迦的樂倌。三哥,你說是吧?”
    “有過之而無不及。”碧曄微一沉吟,點點頭,“聽聞濕婆國人人能歌善舞,至少擅奏一種樂器,看來所言非虛。這幾位來自濕婆國的樂倌,能被伴月樓看中,自然不是庸才。”
    碧欽轉過頭,雲慕楓正閉著眼輕叩桌子,腦袋慢慢搖晃著。
    “雲兄,莫非承認那流迦手中的瑪塔笛勝過你的東雲簫?”碧欽調笑道。
    天歌城誰人不知,東川雲府的四少爺雲慕楓一管東雲簫吹得出神入化,是管樂手中的翹楚。
    現在拿他和一個樂倌相比,他倒也不惱。
    他斜靠著廊柱,慢騰騰地睜開眼,一雙迷人的狹長鳳目滲出毫不在乎的笑意。
    他挑起眼前的酒壺,自斟自飲幾杯,倚著二樓木扶手向下望去。
    當他看到一個眉目清秀的小個子男子時,漫不經心的目光一沉。
    碧曄和碧欽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目視前方樓下的舞台,等著下一個節目。
    不知何時,舞台上走上了一個頭披金紗的蒙麵女子。遠遠看去,身形婀娜,姿態風流,雖然輕紗蒙麵,看不清麵容,心裏仍不由得一動。
    “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這位公子可是心有鬱結?”一道悅耳的聲音響起在流迦耳畔。
    流迦驀地一驚,笛子差點脫手,定定地看著眼前的金紗女子。
    她有一雙極魅惑的眼睛。
    黑色的瞳仁在燭光下泛著淡紫色的光芒,此時正大膽坦率地望著自己的眼睛。沒有一絲忸怩和害羞,反而明亮尖銳得讓人心驚。
    “姑娘也是知音人?”流迦問道。
    看著流迦臉上的驚訝稍縱即逝,伊紫蘇暗暗佩服他的修養。
    伊紫蘇側頭笑道,語氣很是輕快,“不敢稱為知音,隻是被公子的笛聲吸引,想請公子幫個小忙。”
    流迦淡淡道,“姑娘但說不妨。”
    “我和姐妹準備了一隻舞,現在要表演,但是缺少一位笛手……”
    “姑娘,這恐怕不合這裏的規矩。”流迦打斷。
    伊紫蘇狡黠一笑,指著喜丫頭身邊站著的風細細,“她是你老板吧,你要是不給我伴奏,我就讓她趕你走!”
    喜丫頭將小桃紅抱進舞台布簾後,便被她支去風細細那裏報說她借場表演的事。風細細看來已經同意了,否則現在就該是上台來趕她。當真有錢能使鬼推磨啊!
    她說什麼?讓風細細趕他走!
    流迦望著眼前笑得像隻小狐狸的女子,啞然失笑。
    “我知道了,流迦榮幸之至!”
    伊紫蘇沒想到他答應得如此爽快,原以為還會費一番口舌。誰讓他的笛聲一吹響,她就癡了,一直待他準備起身離開,才慌忙跑下樓來。
    “伽倻琴起,濕婆笛隨,有勞了!”
    伊紫蘇對著流迦一頷首,表示感謝,提步走向坐在舞台另一角小桃紅。
    那裏的布簾開了一個小洞,透過小洞,可以將舞台一覽無遺。
    “小桃紅,不管等會兒你的決定如何,請你明白,我的舞不是為下麵的的臭男人跳的,是伊紫蘇為小桃紅一個人跳的舞。所以,答應我,你一定要認真的看!”
    小桃紅怔怔地望著伊紫蘇,一時間五味雜陳。她沒有想到,高貴如伊紫蘇,竟然會在青樓跳舞給她看。穿得那麼少,麵紗也幾乎隻是一個形式,稍微熟悉伊紫蘇的人就可以認出她來。為了碧芊芊她居然可以犧牲到如此!
    伊紫蘇向喜熹比了一個開始的手勢,伴月樓大廳的燭光盡滅。
    雲慕楓隻覺眼前一黑,本能地握緊手裏的東雲笛。眼角餘光裏碧曄碧欽兄弟手送腰際,也在黑暗中抓上腰間的蠶絲軟劍。
    隨著一陣流暢清脆地伽倻琴聲,四周的燭光漸明,原本空空的舞台,如今俏生生地垂首立著一個金紗女子。
    她?!
    幸好燭光微弱,沒人注意到雲慕楓臉上的詫異!
    大廳一時間鴉雀無聲,隻有舞台幕簾後送出一波波伽倻琴聲。飛掠如燕,叮咚如泉,扯起一絲疼痛地心悸,撩起幾多輕狂的掩飾,仿佛有故人踏過萬水千山,向眾人款款走來。
    笛聲,琴聲暫斷處陡起,在半空中劃了一個圈,又墜入沒有浪花的碧潭中。
    大廳的燈籠全部亮起,舞台上的金紗女子一個輕轉,甩開一頭金紗,手裏的金鐲叮當作響。
    她向台下的人嫵媚一笑,琴聲與笛聲同時加緊,綺靡的樂聲突然歡快起來。
    “是誰送你來到我身邊,
    是那圓圓的明月明月,
    是那潺潺的山泉,是那潺潺的山泉,是那潺潺的山泉山泉。
    我像那戴著露珠的花瓣花瓣,
    甜甜地把你把你依戀依戀
    哦。。。沙瓦沙瓦沙裏瓦沙裏瓦,
    哦。。。沙瓦沙裏瓦沙裏瓦。”
    金紗女子邊唱邊跳,聲音優美而清澈,舞姿熱情而撩人。
    她的眼睛烏黑明亮,仿佛世間最純正的黑曜石。
    她的腰姿輕軟,緩搖急送之間散發著狂熱的情欲的信息。
    隨著皓腕不停地轉動,套在她那蓮藕般白皙渾圓的玉臂上的金釧,撞擊成明快的節奏。
    金紗之下的及臀烏發在空中飛揚,紅色的守宮砂在鎖骨左下若隱若現。
    麵紗之後是那名金紗舞娘撲朔迷離的笑意。
    她舞向舞台何處,那裏的公子老爺便是一臉的急色,恨不得馬上爬上舞台。
    “是誰送你來到我身邊,
    是那的璀璨的星光星光,
    是那明媚的藍天,是那明媚的藍天,是那明媚的藍天藍天。”
    金沙女子越舞越快,雲慕楓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看到喜熹之時,他就感覺不妙。
    沒想到她真的來了妓院,還衣不蔽體的上台跳舞?!!
    “我願用那充滿著純情的心願,
    深深地把你愛憐愛憐
    哦。。。沙瓦沙瓦沙裏瓦沙裏瓦
    哦。。。沙瓦沙裏瓦沙裏瓦。”
    輕紗落盡,歌聲散去,金紗女子手拈蓮花,嬌喘著轉坐至舞台正中。
    她眼中的笑意,在樂盡時驀地撤去。
    她從地上站起來,不再看台下一眼,返身進了幕簾。
    眾人愕然半響,還是最貼近舞台的幾個人先反映過來,立刻從位置上衝了出去,生怕被別人搶了先。一時間辱罵扭打之聲在大廳裏此起彼伏,伴月樓的頭牌風荷的開苞之夜也沒有這麼群情激動的場麵。
    “剛才跳舞的姑娘藝名為何?何時開苞?”一個油頭粉麵的公子大聲問道。
    “風媽媽,隻要她陪我一夜,銀子小爺我不在乎!”又一個公子大聲嚷道。
    “風媽媽,這麼好的貨色竟然藏到現在!不會是跟新來的樂倌同時進的伴月樓吧?”
    ……
    風細細賠笑道,“各位客官,不好意思。剛才那位不是我們伴月樓的姑娘,還請各位爺見諒。姑娘們,還不快過來。”
    她一使眼色,嚶嚀聲起,方才服侍那些少爺公子的鶯鶯燕燕扭著腰圍了上來。
    “大爺,那個狐媚子有什麼好看的,讓##來服侍您!”
    幕簾之後,幾個樂倌張大嘴望著掀開簾子進來的金紗女子。
    “還想死?”伊紫蘇一臉肅然。
    小桃紅咬著唇,臉上的表情複雜難辨。
    伊紫蘇隨手撫弄著小桃紅身旁的伽倻琴,劃出一串流水之音。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憂來明日愁。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生而為人,凡幾災幾難,雖王侯弗能免之。若凡事固守當前,則意誌消沉,鬥誌漸逝。“天竺少女”舞,妙在情熾,心舞合一,與“桃夭”舞異曲同工。”伊紫蘇低首彈起伽倻琴,喃喃道,“若你真能放下桃夭,一心求死,我再也無話可說。”
    伊紫蘇手下的伽倻琴聲,融合了沉靜的思索和昂揚的希冀。
    彈著彈著,小桃紅臉部的線條逐漸柔和。
    小桃紅顫著手接過伊紫蘇遞過來的伽倻琴,重新置於腿上,撫摸了半響。
    她挑抹琴弦,輕唱道,“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複驚。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還如當初不相識。”
    唱閉,她愛不釋手地抱緊手裏的琴。
    伊紫蘇鬆了一口氣,笑道,“妹妹果然放不開。”
    小桃紅抬起頭,眼裏霧氣繚繞,“姐姐一曲天竺少女舞,如醍醐灌頂,驚醒夢中之人。如果就此死去,小桃紅一對不起生我養我之父母,二對不起授業之恩師,三亦成為滿手血腥之罪人。請姐姐放心,即使再也不能跳舞,小桃紅也再不輕生。”
    “妹妹能想通就好,我一定幫你拿到續腿靈藥。”伊紫蘇沉默半響,笑了笑,“你的伽倻琴彈得不錯,我隻哼了一遍你就記住了!”
    “方才一直是流公子在引著我。”小桃紅嬌羞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流迦。
    伊紫蘇朝流迦欠身行了一禮,“多謝公子今日相助之情,伊紫蘇改日定當登門答謝!”
    流迦一怔,看向她的目光充滿探究。
    伊紫蘇?!
    南臨國唯一的異姓公主,東川雲府四公子雲慕楓的未婚妻,前鈺朝夢容皇後的甥孫女!
    伊紫蘇說罷,向眾人大方一笑,站起身,掀開幕簾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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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竺少女》作詞:閻肅;作曲:許鏡清;演唱:龔玥
    李白《秋風詞》:“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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