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一別渾身濕冷。他在黝黑的密林間盡可能快速地奔馳著。不時停下，咳嗽幾聲。
    當他再次停下休息，眼前突然亮起了明亮的火光，撕破了黑夜。
    他的眼睛受強光刺激而睜不開，前方傳來的聲音令他渾身一震。
    那是師父範誠的嗓音，平靜中有著壓抑的怒氣：“一別，你的功力什麼時候恢複了？”
    華一別逃避似的，半天才睜開眼，看見痛心疾首的師父，與大師兄邱楚賢和二師兄白庭三人，各擎著一枝火把站在他麵前。
    他囁嚅著，心虛地不知道怎麼回答。
    範誠看著濕冷地發顫的愛徒，心下總是不忍：“先回去！一切回去再說。”
    回到華山派，範誠吩咐兩個徒弟先帶華一別換身幹燥衣服。
    “泡個澡再到偏廳來吧。”範誠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這麼吩咐道。
    盡管他急於知道華一別對他隱瞞的事實，但他更心疼他的身體。
    半路上，白庭借故要去拿藥草支開了邱楚賢，僅由他扶著冰冷發顫的華一別回房。
    華一別一直緘默著，當他剝下濕衣泡進熱湯中沐浴時，白庭終於沒忍住，走進屏風裏麵。
    華一別似乎聽見他的腳步，閉上眼，埋頭整個紮進熱湯裏。
    白庭手巴在浴桶上，等著他的頭重新浮出水麵，才低聲問著：“一別，你想知道我們是怎麼發現你與無涯私會的嗎？”
    華一別眉頭輕輕地皺了一下又鬆開，緊閉著眼，靜靜地一言不發。
    清楚他性格的白庭知道他在靜等下文，也就接著說道：
    “昨天晚上我不是被你氣走了嗎？回到房裏細細一想，便發現不對。你不是那麼不懂分寸的人，為什麼會那麼刺激我，又為什麼那麼急地趕我走？我想不通，就跑到你的房門前，見你房內黑燈瞎火的，以為你睡了，便打算隔天再問你。沒想到剛提腳，就聽到房內輕輕走動的腳步聲。我以為你沒睡，正要敲門，房內卻傳來陌生的聲音‘恩，等到三更叫他。等到三更我們出去練劍。’我心頭一訝，疑惑得很，便收斂聲息，靜靜潛伏在門外，等到三更。
    “三更時房內那人叫著‘起來起來’，還傳來拍打皮膚的聲音。接著又傳來一陣低聲竊語，隔了半晌，窗戶‘吱呀’一響。之後好久都沒有動靜，我便推開房門，看見窗戶大開，房內半個人都沒有。跑到窗前，巡看一番倒是沒見到人影，卻在地上發現了一個淺淺的腳印。我跳出窗外，仔細一找便發現了一連串腳印。循著腳印，我追到了以前我們愛去的溪邊。在那裏，你也該知道我看到了什麼。我看見你和妖人無涯笑語熙熙，一邊過招，一邊打鬧。”
    白庭一直注視著華一別的表情，發現隨著自己的講述，他不停地皺眉又鬆開。
    這次華一別皺眉的時間較長，白庭等他的眉頭完全舒展開，才接著說：
    “在那裏等著你們分別我才離開，回到房裏怎麼都睡不著。今天一早決定把這件事告訴師父，我認為這是最佳的解決方法。
    “一別，你認為我為爭掌門之位不擇手段也好，認為我背地裏放冷箭也好，我不會在乎的。我告訴你這些，隻是建議你，不要隱瞞，把一切事情告訴師父。你什麼都不告訴我也行，但你不要瞞師父。否則你在華山派是呆不下去的。”
    白庭還想說什麼，“扣扣”的敲門聲響起，邱楚賢的聲音低低傳來：“師弟，師父吩咐別洗了，現在就去偏廳。”
    白庭答應了一聲，然後把幹淨衣服放在一旁：“好好考慮一下。”說完就走到屏風外麵等著。
    華一別拖遝地穿衣，盡量地拖延時間。
    熱水溫暖過後，思維不再僵硬，初時的驚訝也已過去，他得以靜下心來好好地思考對策。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如何過師父這一關。
    首先，他是絕對不能離開華山派的。
    盡管他“以武振派”的計劃中的確有離開華山派這步，但絕對不是現在。現在時機還未成熟。至少華逸劍法還沒學全。
    何況華山派是他的陣地，就算離開，也絕對不能是被趕出去。否則，以後的一切計劃都不再有意義。
    然後，得要看到一個好的地方：師父隻帶了邱楚賢與白庭來找自己，並且是要在偏廳私下審問自己，而並非在華山大殿。
    可見師父不想把事情鬧大，他沒有徹底放棄自己。由此也可見，知情的人很少，並且都在一定程度上值得信任。
    和平解決這件事的可能性很大。
    白庭建議的坦露真相，也許確實是最佳的解決方法。
    細細想過，與無涯再遇的整個過程中自己都處於被動地位，還受著要挾。
    坦露真相，自己不會吃什麼虧。
    利誘的層麵當然得說得輕微一點，以免被人察覺自己的目的。
    隻是，無涯的問題怎麼解決？
    如果不再去見他，又該如何利用他？
    突然，華一別想到今天的事情。
    那冰冷的溪水，還有白庭的陳訴。
    他的心驀地一陣混亂，一陣揪痛。淩亂地簡直思考不下去。
    罷了罷了！他狠狠搖頭。
    別想了，到時候再考慮怎麼辦。實在不行，他就改回原來的計劃，再用不著無涯做跳板。
    他冷著眼，用力係緊腰帶，然後轉出屏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