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高考的最後一科，英語考完了的時候，我深深地呼出一口氣，貪婪地呼吸著這於我而言多了分自由和輕鬆的空氣。我索性把考試用得零散東西一股腦兒裝進包裏，一蹦三跳地逃離了這個，我曾度過三年流光歲月的地方。我此時唯有欣喜，如果再要我加點兒修飾什麼的，那我也隻能說，是非常加分外加十分加特別地欣喜。
    忘了提及，我的腸道一直不好，以至於，好友芮瞳總在我耳邊咕噥著“啊，你還讓不讓人活了。有人不吃飯都長膘，反觀你呢，你是夜夜吃也不見膘。”她哪知道，為了這事，我媽心裏有多愁。哪有將近一米七的個子才不到八十斤的，我都不敢穿單薄了走街上，怕給人嚇著了，說我是白晝遊魂。雖說專業模特也都挺瘦的，可她們畢竟是經過嚴重的節食塑造的所謂完美體形啊。哪像我，一天沒多大會兒就餓得全身沒勁兒。同學都說，和我吃飯就跟和非洲難民交流進餐似的，聽得我是哭笑不得。
    媽媽可由不得我，這不，一考完試，就抓我進醫院了。
    但我內心卻沒來由地多出幾分抵觸，許是不愛打針吃藥在心裏作祟吧，我如是地安慰自己。隻是，走進腸鏡檢查室時，我的手，還是悄悄地抖了起來。原來，我也隻是如此，一個不能免俗的俗人而已。心心念著的都是不管活得如何，隻要活著就好的凡夫俗子。
    醫生，在前一天已經和我媽聯係好了。我媽從昨晚起，就一個勁兒地囑咐我別吃東西，更別偷吃東西，說是會影響檢查結果。於是乎，今早，我已經餓得腿腳脫力了。要不是我媽一大早就開始張弄著一切，估計我是打死都不願爬起來了。
    之後就是打麻藥一類的瑣事，再然後就暈乎乎地做了腸鏡。醫生在我耳邊說了什麼，我似乎都沒聽清呢。他說什麼，說我有腸癌，腸癌呢，不是沒得治的病嗎，我該是要死了嗎？
    抬眼看去，媽媽的淚眼晃得我有些暈。我隨著性子閉上了雙眼。真得會死呢，我是該好好哭一場嗎？
    曾經，我是一向自詡很堅強的人。可如今看來，堅強隻是因為不曾遇見讓我脆弱的事情而已。我使足了勁兒繃緊了臉，以至於眼眶裏的淚水沒有隨著我心神恍惚而恍惚。我不想也不忍心，再讓媽媽心更碎了。她一手拉扯我長大，不是不容易三個字就能簡單概括的。一片朦朧氤氳之中，我似乎看見了媽媽不斷彎曲的皺紋，像張陳舊的老照片，泛著歲月打下的點點痕跡，一種蒼涼在心頭冒出了尖牙，然後便勢如破竹地瘋長了起來，我，甚至還沒來得及阻止。
    一切，都來得太快了。
    很多朋友都很羨慕我的熱情快樂，他們說，有時看著我會不自覺就陽光了起來。我，真的很高興能被他們看作陽光。盡管，我的心底，曾隱藏著那麼多的陰霾和不快。
    爸爸第一次離開媽媽的時候，我才上小學一年級。尤記得，那年的那個深夜，媽媽擺出鬥雞般的模樣和爸爸吵了起來，我原本睡熟了的覺也早被他們吵得煙消雲散。我氣極，卻又無能為力。
    “你有膽讓我去她家看看不，恩？元史明！”媽媽手裏晃著一大竄兒鑰匙，在原本該靜謐的空氣中劃出清脆的聲響，似乎，冥冥中劃開了一道以時間為界的分水嶺，從此，到彼岸的路，斷了。蕭郎終是隻能做路人。
    那夜，媽媽也是哭得這般傷心。像是用鋒利的匕首在心上狠狠地戳了個洞，疼痛扭曲了心髒的形狀，幸福也失去了曾經的模樣。媽媽，我多麼希望，可以給你多一些溫暖啊。可是，我也無能為力嗬。怪隻能怪，你生了個壞命的女兒吧。
    你不僅沒有因為我多擁有一絲一毫的幸福，卻又因我，無故地忍受著這些幾乎要了人命的罪。
    所以，離開，是我心裏默默做出的選擇。
    我想離開或許會讓媽媽心裏解脫一些，但願如此。我實在是不忍心，看著媽媽這樣憔悴下去。如果媽媽一直，隻能這樣子現出一副疲軟不堪的模樣。我寧願，和她一起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