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鼎沸的鑼鼓聲，來來往往的侍女，大紅的花嫁衣——我的終身已成定局！
    我的夫：一個從末見過麵的男子，我完全不了解的陌生人，隻因他——權傾朝野的王爺的一句話，我便從此失去自由。
    靜靜地呆在所謂的新房裏，冷冷清清，連一個下人都沒有。一夜無眠，隻為今天該是我的夫的他並未進房門。我輕輕地歎了口氣，本打算舍棄了一己之軀，以求德隨心和自由，隻是不解……他也不願，又何苦娶我這樣一個無貌的女子。
    終於讀懂了他的心思，他隻是要一個無欲無求清心寡欲的女子，一個讓人稱道的王妃，即使他不愛！他的一句話是千萬個女子的榮幸，但我並不會成為那其中的一個。
    幾天後，才見到那個名義上的“夫”。新婚的夫，竟是那個隻有一麵之緣卻讓自己驚豔的男子。側麵俊美如同天神，眼中的神色卻高貴而淡漠，他漆黑如墨的眸子似看透一切，亦看透我心。知我無欲無求，任由他隨心所欲，也許兩人也能就此平靜地度過一生。即使生命裏多了一個人，但對他和我來說實則不存在。
    倚在窗前，靜靜地佇立著，看著寒風盛開的一枝白梅，傲然而絕美。
    我自認善於讀人心，卻唯獨看不清他複雜猶如死灰的心。
    兩年來，見夫的次數數得出來，幾乎快淡忘了生命中有過這個人。不知道他的一切，外麵的流言也一無所知……
    “我要一個兒子！”
    那天夜裏，他對正在撫琴的我說道。我頷首，心裏早已猜到白皇族所肩負的責任—子嗣。
    麵對著仍舊生疏的夫，我很平靜地為他寬衣解帶。他轉過頭去，不看我一眼。我也不以為意。沒有所謂的慌亂和羞澀，沒有所謂的棄婦哀怒，隻是覺得今後就這般度過，再要這副身軀又有何用？
    今夜，我才與夫有了真正的夫妻之實。距新婚之夜已有兩年之期。
    他來我房裏次數日益頻繁，直至我被禦醫珍為有喜。至此之後，對我不聞不問。直至孩子出世，甚至末再見過一麵……
    隨著侍女們殷勤的侍侯，我知道了，原來我的夫是早已有了一個心愛的女子，美得不可方物。夫如何寵愛她，甚至要迎娶她，隻是那女子自幼體弱多病，多方求醫皆斷言活不過二十歲，因此，那女子以死拒絕夫要迎她入府的念頭。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已見過她。幽深似寒潭的眸子，芙蓉春花作的肌膚，春山秋水化的眉眼，青絲黑緞堆的鬢鬟，白玉凝脂養的肌膚，美得不似凡間女子，隻是臉色是不正常的蒼白。
    第一次見她，集夫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女子，柔弱地依偎在夫君懷中。那時料想不到竟能第二次見她！
    放下手中的針線，為了即將出世的小生命，我正為他編織一件新衣。望向那個算是我敵人的“壞”女子。她虛弱得仿佛隨時都會不支倒地，卻仍美得仿佛洛神妃子。
    “夫人，”她盈盈一跪，不跪塵埃染上她的衣裙。我皺了皺眉，道：“這是做什麼？”
    “夫人，弱瑤請求您愛涯，不，是愛旭王爺。”淚水在她的眼波裏流轉，多麼出色的女子，我見猶憐！
    我暗自歎息：“你我心裏都明白，求我做什麼？”
    “可是，夫人您是那麼好的女子，隻有您才能陪伴著王爺，而我終究……是個命薄之人，將近油近燈枯……隻是，這世上我唯一放心不下的隻有旭王爺了。可是今日一見夫人，弱瑤再無遺憾，您一定可以融化王爺塵封的心！”
    “弱瑤，冰雪聰明如你，豈會看不清？…其一，他愛你；其二，他不愛我；其三，我也…不愛他。…隻是，這夫妻情分，他若願意，我便會一直延續下去……其他的，別求我，我做不到！”
    ……“弱瑤隻想王爺和夫人好，別無所求！…弱瑤告辭了！”她搖搖晃晃地站起，在走出房門前低語道：“其實，涯的心並沒有完全對我開啟…但若是夫人您，或許…可以的！”
    旭涯，到今日我才知曉，這是我夫的名字！
    深秋，飄著蕭蕭細雨。孩子出世了，看著粉嫩嫩猶自脆弱的孩子，我心中湧現出一種感情：我將與他緊緊相係。
    夫君始終沒有出現，在我最虛弱也最欣喜的時候。
    直至十天後，才見到他。不解他為何不對自己的骨肉感到一絲歡欣。他臉上有掩不住的憔悴，眼裏的神色不似平日那般，而是複雜得看不到底。
    隱隱地我感到他對孩子和我有一股恨意。直到從侍女們那裏聽說，孩子出世的那一夜，弱瑤紅殞香消，致使夫君將痛苦化為徹底的絕望，並將這一切的不幸都歸到孩子身上……
    我握著孩子的小手，為他的將來感到憂心，因為有一個不為他的到來感到欣喜的父親。我的兒，你要堅強！
    “母親，我不喜歡父親！”
    我抬眼無聲地詢問。
    “父親冷落母親您很久了，我不喜歡自己在父親心底是個不存在的人，我討厭他！”昶兒清澈的雙眸隱著恨意。
    我暗暗歎了口氣，道：“昶兒，你長大了，你有自己的見解和看法，母親不強求你！…隻是，我希望你答應母親，不要輕易仇恨一個人，也不要仇恨你父親，好嗎？”
    “是，母親！”昶兒乖巧地答應道。
    我將旭昶緊緊擁入懷中。昶兒不懂，這門婚事本是權宜之計，他得到想要的東西，卻也付出了一生婚約的代價，待我如此，他沒錯。但是，昶兒是無罪的，他卻從未用心看過這個兒子，昶兒所愛的創傷即使是作為母親的我，也無法填補。
    “母親，我想學武！”
    “為什麼，昶兒？”
    “我想保護母親，但現在以我的力量還達不到，所以我要變得更強，超過父親，讓母親快樂！”孩子的小手緊緊握成拳。
    “謝謝昶兒，母親有你，便已十分快樂…不過你既然想學武，我去告訴你父親，請他教你。”
    “不要！…”昶兒別過臉，“我不想讓他教！”
    倔強的孩子，明明心底渴望有父親的疼愛卻……“你剛剛不是才答應過母親嗎？試著對你的父親和顏悅色，不要讓母親難過！”
    “…我…”昶兒呐呐地道歉，“…好，我跟他學就是了！”
    我愛憐地摸摸孩子的頭，緊緊地摟住他。時間過得真快，轉眼昶兒已經七歲了，是個小大人了。
    “母親，今晚我能和您一起睡嗎？”
    我微微一笑，點了點頭，任他在懷中撒嬌。心知雖然他假裝很堅強成熟，但他還隻有七歲，仍是需要母親關懷的孩子！
    意外的，夫君居然到我房裏，依舊是麵無表情和毫無溫度的語氣。“明天我會教旭昶武功！”
    “…母親…父親？”昶兒立在門口，瞪著他的父親。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去睡？”
    麵對夫君的詢問，小昶兒則警慎地盯著依舊生疏的父親。我道：“昶兒要和我睡！”
    “不準！”
    “為什麼？”昶兒大聲抗議道。
    “我說了不準就是不準。…你這樣還敢大言不慚地說要保護摯愛的母親？”夫君冷硬的話語深深地刺傷了孩子欲保護母親的心靈。
    昶兒抿著嘴唇，不發一言。
    “聽母親說，自己先睡，母親明天一定陪你！”我摟過他的頰上輕吻一記。
    “…可是，母親，他…”旭昶的防備之心針對夫君。
    我貼著他的耳朵道，“你父親不會欺負我的！”我自信地笑了笑，昶兒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回房。
    “十年了，你好象沒什麼改變。”
    “改變了，我做了一個母親。”我從容地看向傲立的夫。
    “你怨我嗎？畢竟我無視了你們七年！”他的聲音加入些微波動。
    “若說不怨，我並非聖人，因為昶兒還隻是個年幼的孩子，他不僅需要母親，更需要父親。你錯在，即使心如死灰，也不該忘了孩子的存在！”我微怨道。
    夫沉吟片刻，又道：“你自己呢？”
    “我？”他看著我，眉眼間難得有溫潤的神色。
    轉頭望向鏡中的女子，我淺淺一笑。“我不怨你。你對我並無虧欠。更何況，你給我很多了，讓我有了昶兒，我很幸福！”我跟你不同，你是愛得太深而有怨，我是不懂愛而無怨。
    “你是個不尋常的女子！正如弱瑤所說的，你似凡間濁世之人，無欲無求，遺世獨立，讓人不敢褻瀆。”他緩緩道。
    我但笑不語。
    他起身擁著我走向床畔。我低首道：“不，不要！”他鬆開擁著我的手。
    “我並不習慣肌膚之親。如果可以，能不能讓我們像以往那樣相處？”
    “這是你所願？”
    “是，我願如此！”我望向夫的眸子，讓他看清我的堅定。
    夫君平靜地答了一句：“如卿所願。”
    昶兒快樂多了，即使夫君依舊冷冰冰，即使昶兒仍舊心結不消。但看得透徹，他們父子間不可抹滅的親情。眼神裏偶爾流露出的不再是生疏，而是愧疚。
    隻是看不懂的是未來，總覺得心被牽絆重重，將不能自己。接到偶爾夫投注過來探詢的目光，總覺得無法回避。
    我躲閃著，一向自傲的冷靜首次有了波動。
    深夜，同是瀟瀟夜雨。我向昶兒的房間走去。
    “你去哪？”
    回過頭，看到淋浴在月光下的夫，我別過臉去：“找昶兒，昨天答應過他。”
    “…你才是我的，你的心裏應該還有我。我不允許你心裏有另一個男人比我還重要，雖然他是我兒子…”他低吼，失去了以往貫有的冷峻。
    我心驚，渾身感到刺骨的冰冷，心底的恐懼加深。
    “別太寵昶兒，他太依賴你了！……寒露易染風寒，回房吧！”他歎了口氣，緩下語氣。
    我下意識躲閃他伸過來的手，驚慌地抬眼看到他眼中驟然結冰的視線。我驚懼，轉身往昶兒房間跑去……
    知道自己逃跑無濟於事，他怎肯輕易放過？鉗往我的手臂，手勁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手骨。
    我忍著巨痛不作聲，任由他扯著我發泄他的怨氣。
    夫一言不發居高臨下地瞪著我。我知道他受傷了，但是我不知道，怎樣才能讓他不受傷？我不願為情感所絆。
    他發狂地撲到我身上，扯碎我的衣裳，將我按在牆上，不顧一切毫不憐惜地占有我。四更過後，他將我鎖在房裏。
    一夕之間，我失去了平靜的生活。昶兒被送入宮中與太子做伴。而我與他成了貌河神離的夫妻！！
    日以繼夜的折磨讓我麻木了，眼神變得呆滯，不懂哭不懂笑，完全成了一個木偶人。
    ……
    房門打開了，他一步步走向我，執起我的手，柔聲道：“別對我封閉你的心…弱瑤離開我了，我隻剩下你，為什麼你不接受我？…我隻想留你在身邊，這樣過份了嗎？…為什麼你不讓我走入你心底，你回答我，不要不說話……
    …我的父親待我母親不好，甚至懷疑她不貞，疑我是野種。他總是打我罵我，母親就奮不顧身地擋在我麵前。…終於，這個暴君死了，母親也鬱疾而死！…當時我才五歲，什麼都不懂。麵對著空蕩蕩的屋子，我好害怕，一直逃，卻逃不開…我恨世上的每個人，不相信任何人…
    他不說話了，因為我吻上他的唇。
    “涯，我在你身邊！“這是我第一次喚他的名。
    他由悲威轉為驚喜，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抱住我：“我可以嗎？我可以留下你嗎？”
    “可以的。”雖然此時我無法作出任何承諾，但，“你是我今生唯一敞開心的男子，這已足夠！”
    “我好高興，也好慶辛！你這樣的女子，應該值得一個更好的男子來愛你！……可是，今生今世，我絕不放開你！”他溫柔地吻去我眼角滴落的淚珠。
    我並非無心，隻是不懂愛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