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匆匆回到府中。他也不明為何自己適才如此失態。這與他處事縝密冷靜的風格相悖甚多，隻是沈念棠略帶自信的神情一直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搖搖頭，渡步至書案前，攤開那些畫卷兒和判詞。手中的畫並無什麼過人之處，倒是那一句句判詞，讓李泰驚訝得很。
    “可歎停機德，堪憐詠絮才。”這似是寫兩個不同的女子，他意猶未盡地講全部判詞看完。
    這沈念棠真是個奇怪的女子，那日街道上恍神的她，棕色的眸子裏除了黯然，更多的竟是期盼。所以他才忍不住救下了她，一個欲尋死的大家小姐。
    而日後再與她相見時，如此大方自然的搭訕，又似一個老友，眉宇間的坦然與溫和，都讓他讚賞。閑談間餘光不經意飄上她的目光，幾日不見，越發出落得清秀，雖不似宮中後妃傾國傾城的模樣，卻讓人流連。
    現在手中的這些判詞，似在講一個年代久遠的故事，一群女子驚豔而悲戚的命運寥寥幾句便展露無遺。
    李泰疑惑，沈念棠究竟是怎樣一個女子？雖出身富貴大家，卻沒有粉黛厚重的俗氣；雖不是書香門第，卻才華橫溢；雖不是皇族，可不知為何，眸中那抹不經意的自信讓人覺著心定。
    真是心煩，他拿起喜愛的狼毫筆，幾番揮灑，用墨濃濃淺淺，判詞便躍然紙上。他吩咐下人用上好的金玉裱好，準備明日親自送去。
    又閑了下來，他雖然身為四皇子，卻從不過問朝野之事，總覺得那些過於俗氣了。大哥二哥為了所謂的權爭得不可開交之時，他往往是那個坐在閣裏淡然小酌之人。
    隻是他這麼個文雅書生，卻有個性格截然不同的好友，他們自小便一起玩耍，習武也是受了他影響。
    “李泰，今日來找你喝酒。”一堅毅男聲在門外響起，不一會兒，輕掩的門便被推開。聽得出來人憤懣至極。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李泰好笑。一把折扇打開，春風滿麵：“何事令我們的李將軍如此氣憤？”
    “甭提了，還不是爺爺…”李宸昊一副懨懨的模樣。
    李泰眉毛一挑，這祖孫倆還真是一個脾氣，都倔得很，難怪三天兩頭兒爭吵。他接過李宸昊手中提的酒，飲了半壺：“不許你進宮探五妹？”
    這李宸昊自幼與幾位皇子公主相熟，但交情最好的要數李泰和李麗質，想來也是青梅竹馬。李泰常打趣李宸昊何時入贅帝王家，隻是幾個孩子年齡大了，似乎也悄悄避起嫌來。但看得出，李宸昊心裏是有幾分喜歡五妹的，或許不止幾分…
    “也不知他是怎麼想的，不許我與麗質，噢不，長樂公主過多接觸便也罷了。如今竟讓我與一商家女兒結婚…”李宸昊臉紅一陣青一陣，可見其憤慨。
    聞言，李泰也怔了怔，李靖將軍這是…出的哪一招，公主下嫁朝中大臣之子的現象在貞觀年間是時常有的，這門當戶對的姻不聯，倒去聯一商家。李泰輕搖手中折扇，依舊淡然：“哪家的女兒？”
    “還能有誰，便是那富得連城的沈家。”李宸昊頭也不抬地說，眸中閃過幾絲複雜，若不是爺爺如此逼他，他對沈家的印象也不至於如此之差。
    李泰提著酒壺的手抖了抖，似有些恍惚：“可是。。那蘇州沈家？”他似乎自問自答：“難怪她這幾日有些疲累的樣子。”
    “嗯？她？你與沈家有來往。”李宸昊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不經心地問。
    “幾麵交情。李將軍這麼做，許是有自己的打算罷。”李泰故作輕描淡寫，眼神有些飄忽，心裏亂作一團：“你應該懂，我們的婚姻，從來由不得自個兒。”
    “罷了罷了，不提這些，喝酒。”李宸昊悶頭大喝起來。
    素來酒量好的李泰，今日幾壺酒下肚，竟覺著暈乎起來，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他暗嘲。
    一向平靜不起波瀾的心，似乎被這幾日突如其來的人和事，亂了。
    而沈念棠，竟像揮不去抹不掉的影子，日漸在李泰的心裏紮了根。是因為，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