駿馬在山間奔馳，我和通先生一前一後在林間奔跑。幾日了，我始終難以忘記出城時靖的眼神，是執念，是一種占有欲。老夫人的話在我耳邊響起“隻怕將來……”將來如何，誰能預料，可是我的命運是早已命定的，即使離開了那個年代，我能忘記嗎？更何況他可是我的先祖啊！逃避，是眼下我唯一可以想到的方法，隻希望，時間空間的隔膜可以讓他忘了眼前我這個雌雄難辨的人吧！
    山林間的味道總是清新宜人的，昨日一場漂泊大雨，此刻空氣中亦帶有這濃濃的泥土氣息，格外的舒心宜人。不自覺的鬆下了手中的韁繩，馬兒像是明白我的心一般，慢了下來。耳邊卻突然呢喃的響起“姑娘，剛才家弟之言實屬冒昧，請姑娘見諒！”是他的聲音，幾日裏，睡夢之中，總是會看見那雙深邃而溫暖的眼睛。我搖了搖腦袋，暗笑自己的白日夢，我這一生，什麼都可能會有，唯獨情愛二字確是禁地，不可碰觸！強打起精神，追上早已跑遠的通先生，準備開始北方事業的拓展。
    去京城的人手分為三批，我和通先生先行趕往京城，一是處理京中老客以及遺存貨物等相關問題，二是為京城店麵的開設，三則是各方關節等等問題。第二批在一月後起行主要是雲錦莊和竹扇莊的幾位頗有資曆的掌櫃和幾位老師傅，當然還有一些貨物，這可是黎葉在京城的第一炮，打響打亮今後的生意方可一帆風順。至於第三批，我早已暗中交待春夜，為女子會館多多培養人手，無論是侍女還是館主，各項技能隻能勝於金陵，萬不可有所欠缺。此刻，春夜隻怕在為我日夜辛勞呢。
    說是處理老客，其實倒是頗費心思的事宜。黎葉的店麵隻在江南，未過江北，商人們自是因黎葉響徹大江南北的貨物而賺了個金銀滿箱，現如今黎葉要收回這江北的市場，對於這些人來說自是不甘願的。自從開始準備相關事宜，說情的，找事的，幾乎各種伎倆都見識了不少。靖有些許的無奈，畢竟黎葉家在江南已近百年，旁支紛雜卻也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血脈之親。排除眾議，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最後還是老夫人出麵，一杯清茶，“黎葉的家業怎可拘泥眼前？”終定大局。
    我和靖商量著用京城中的市價購買回各老客手中所餘貨物。有意向與黎葉家繼續合作的黎葉家將台灣等邊疆地區包括海外的出口與其共享。當然也是有附加條件的，例如黎葉的貨物不可賤價出售，不可與黎葉各家分鋪搶購等等。一開始老客們大多心有怨意，細細掂量卻發現，其實利潤更為可觀，最重要的是在開辟了各條通道之後，引進外國的稀有貨物帶來的利潤更是可觀，而黎葉也立下君子協議，決不再此分上一杯羹。
    事情的解決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金陵的船廠已在日夜趕工製造海上行性的大船，京城這邊有九爺的關照，女子會館在城郊的館址已然選定，通先生白日監工，晚間則是陪著我在青樓楚館之中與各官府的大人老爺們推杯換盞。至於雲錦和竹扇的館苑倒是已經裝修完畢，後院工廠所招募的工人倒也大多是老實忠厚之人。早在金陵時，便已定好，京城之中簡單的繡品錦緞；下，中等的白麵扇在京城自行製作，幾位老師傅在京城帶上三年。三年後若仍願留在京城自是最佳，若不願則送回金陵。
    忙碌之中，京城的一切大多依然準備妥當。隻等良辰吉日，黎葉開張大吉。“公子，有件事不知你是否考量過？”“先生請說！”“如今我們在京城中行事如此順利，多是沾了九爺的光，如今朝野動蕩，將來的事誰也無法預料，但若是有個萬一，隻怕會遭池魚之殃啊！”我點了點頭，通先生倒是考慮在我的前麵了。其他的不說，今後那把龍椅上坐著的是誰我自是清楚的，外界傳說此人瑕疵必報，若真到了那一天，對於黎葉來說隻怕又是一場災禍！“黎葉家資助的官員可有四爺的門生？”通先生點了點頭，“從這入手吧！”“那太子……”我輕揚嘴角，“不必！”如今已是康熙四十五年了一廢太子還有四年在他身上下那個功夫實在是沒什麼必要。“做事的時候謹慎一些，如若方便，最好能見上一麵。至少該有的‘孝敬’還是要做的。至於其他的皇子皇孫們你看著辦吧隻是太子這邊還是要厚重一些的！”通先生的眼神有些冰冷似是在猜想究竟我在打的什麼算盤，可是我又如何去說？難不成我得告訴他，我這個三百年後的後人對曆史了若指掌。隻怕我還沒說完，他就得將我打包送回金陵了。
    不過月餘，錦繡坊的業績一路飆升，京城內外，達官貴婦無人不穿黎葉家的錦繡服。別無其他，隻因我在店麵內設了一小隔間，同樣限額，每日三名貴客提前預約，為其量身定製，根據身份，品味，性格特別設計，就連雲錦上的秀樣都是特別定製的。如此一來預約不上的客人們隻好先買來錦繡莊的雲錦湊數了。至於扇莊，我讓通先生主理，不過是網羅些有錢人家的子弟，不時的以黎葉的名義辦幾場詩會，茶會不僅得了個雅致的美名，更將扇莊的生意穩定了下來。
    不覺間便到年末，我帶上了厚厚的一疊銀票走入了九爺的大門。如果人生真的有預知，或許我真的不會邁出那一步，即使一生平淡，即使一生孤寂，我終究不悔。人生沒有預知，走出了那一步，我的未來便以不在我的手中，可我仍然不悔。人生七大苦，不嚐，何知人生氣味；不品，怎懂人之真諦？
    九爺的府邸奢華不凡，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別有風味。一路行來，倒是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氣縈繞鼻間。我自小便不喜歡這些豔俗的東西，長大後也討厭這些參雜著化學成份的物體。能躲便躲，偶爾出席大多也是素麵朝天，更何況我的臉皮本就是假的，也無需塗脂抹粉徒增煩惱。管家在前方引路，看見我輕掩著鼻腔笑道“公子，怕是鮮少出入煙花之地吧！我家九爺是風流之人，府中主子自是多了幾位，丫鬟侍婢自是要多些的了。”我頗有些尷尬，“幾日來受了些風寒，鼻子有些不適，您見笑了！”拉扯之間千兩銀票已然易主，那原本已溝壑滿布的臉龐上更是燦爛了不少。
    “黎葉清給九爺請安！”進了書房，一人背對著正門手中捧書正在閱覽。我心裏暗自笑道，作甚斯文之舉，說你捧著算盤我還信上幾分，書，若是賬簿倒有可能。（賬簿多是長形）
    “黎葉清，你便是江南的笑麵公子？”是那個聲音，那個夜半時分在我夢中徘徊的溫文之聲，我抬起頭，看著眼前的笑意盈盈的人兒，心中就開始顫抖。“不才，正是！”我克製住自己的不安的情緒，帶起了習慣的微笑。“果真是青年才俊，黎葉家店鋪不過一月的時間，你便讓他成了京城第一的布莊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啊！”“您過獎！”“隻是為何不能廣納財源，每日隻限三人這是何意呢？”“八哥，這您就不懂咯！生意講究的是齊，精，巧。越是得不到的，越是稀罕。黎葉家遠在江南，但名聲確是名揚海外，如今在京城開業，起頭的生意自是不用煩憂的，隻是這今後……如今每日三人，排不上的心中惦記，排上的更是有一有二便想三，將來這可是財源滾滾啦！”九爺的聲音幹脆，言談間笑意盎然，從書架後走出，臉上仍略帶一絲倦意。原來他就是八爺，朝臣口中的八賢王！我逼著自己忘掉那滴點夢幻，回歸現實。“九爺！”九爺並為打開我手中的錦盒，隻是隨手扔進了書桌的抽屜。
    “若論其他，八哥勝我何止分毫，可若是生意上的事八哥，那可就是……”“九哥，瞧你得意的！人家黎葉公子比你小的何止一兩歲，人家生意做得那可是風生水起得很哪！”“老十，你怎麼就喜歡和我抬杠呢！我可是你哥哥！”“你哪有點做哥哥的樣子！”八爺笑看著兩個弟弟互掐，眼睛裏不再是深邃的汪洋，變成了溫暖的溪流。眼波流轉，“讓公子見笑了！”“八爺抬舉了，清不過是個下人，怎敢稱公子，不過是外麵的朋友胡亂叫著玩的。”“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家中可有兄弟？”“家中落魄，隻有一小妹，自小體弱，親兄弟倒是沒有，表兄弟麼，便是少爺了。隻是一表三千裏，少爺老夫人能收留，清已感激不盡了！”
    不知道為什麼，此刻心裏已沒有了初時的緊張，看著眼前的男子，我絲毫沒有感受倒那種刻意的禮賢下士，或是貴胄之氣。他的身上有一種從骨子裏散發出的溫和與執著，隻是簡單的對視，臉上的笑容已不再僵硬，整顆心似是依然融化其中，忘了身處何地，忘了身負何職，隻是不想從眼前人的笑容中退去，隻是單純的不想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