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立誓
    兩天後，馬車停在了一座宅院前。朱紅色的大門，高高的匾額上“黎葉”兩字在陽光下耀人眼球。門前的石階上連灰塵都幾尋不見，奴仆衣著光鮮，臉上洋溢著的是驕傲而快樂的笑容。“少主”整齊而恭敬的敬語，這所包含的意義卻不是外人能明了的。族長之位是代代直係相傳，一家之主亦是一族之長，按照族規行了姻親之禮便可拜期為尊了！外人不曾知曉黎葉一族的秘密，族長在家族中的尊崇更是外人不能體會的。
    “少主，老夫人已在正廳等候了！這位便是少主心中所提的那位姑娘嗎？”我回過神來，眼前的男子青衣長袍，臉上沒有一般管家的狡詐或是阿諛之色，卻有一股子雲淡風輕的味道“通哥，跟你說了別叫我少主，小時候你捉弄我的時候也沒這麼叫啊，不別扭啊？”我有些驚訝，捉弄？看來眼前這位所謂的通哥必不是什麼普通人物了，可他，我聽著這話裏倒有幾分撒嬌的意思呢！回想起來，自從進了那扇朱色大門眼前的男子倒像變了個人，見了下人或是點頭含笑，或是謙然有禮。偶爾幾個年輕的丫頭在路邊行禮，輕輕的一聲“免禮”點頭淡笑，幾個小丫頭立刻滿臉紅暈的跑開，看來少主的魅力還真是不小呢！不自然的輕揚起嘴角，卻陡然覺得有股焦灼之意視線上揚“姑娘，如何稱呼？”“先生不必如此多禮，在下單名一個清字。”“貴姓？”幾乎是立刻的，黎葉靖停住腳步，回身時眼中的焦慮是那樣的突兀，此刻我倒是有些慶幸，家宅之中到也罷了，若是生意場上，不懂得掩飾情緒，這可是大忌啊！隻是從小在族中長大的他，難道還會認為家宅是個安生之所？
    “小女子，為主子所救，豈還有再留姓氏之禮？小女不才，卻也讀過幾本書，知曉懂得知恩圖報的道理。”頭略向下低垂，視線與地麵平行，眼成凝視狀，切不可妄動。行禮時腰背需挺直切不可有卑躬屈膝之態，這可是表現謙卑之色的標準動作啊！此時，臉上萬不可有任何表情，若是眼神中帶有些許堅毅，就更加完美了。強忍笑意，我就不信，這樣的恭敬之態還打動不了300年前的老祖宗！我自顧自的表演著，卻未曾注意此時某人的嘴角正可疑的抽搐著“姑娘怎可行此大禮”通哥幾乎有些慌張的說道，眼前的女子麵貌清秀雖不是絕色之姿卻氣質脫俗，一雙眀眸清亮無比，且不論這女子的身份如何，單是少主派人送信回府，命人準備蓮香園，便可猜測此女在少主心中的份位。少主一向是個隨性之人，多年來還沒有什麼事讓他如此上心過，這女子……通哥暗自思量著，似乎忘了我仍在行禮。雙腿已有些打顫，頸側已有些發酸，長這麼大還沒給人行過這麼久的禮了，畢竟我們也是生長在21世紀的青年嘛！或許，剛開始還有些戲謔的心思，可此時細細想來此人在族中地位必然不凡，恐怕不隻是個管家這麼簡單，無論是黎葉靖的態度，還有那不俗的談吐氣韻，頗有些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感覺。我努力的在腦中搜索者族史上是否有這樣的人物，一麵期盼著這樣的酷刑終結的那刻。“通哥”黎葉靖的一聲呼喚將我救出了苦海，也將他的思緒從九霄之外拉了回來。男子的臉上頗有些尷尬朝我自嘲的笑了笑沒有再多說什麼，黎葉靖也沒有容我們再客套些什麼，反是將我拉在了身邊向主廳走去。
    “去哪兒？”我看向身旁怒氣衝天的某人“你不是不善言辭嗎？怎麼有那麼多話說？”語氣好奇怪，說是憤怒或許也不至於，可這低啞這聲又是為了什麼呢？“有嗎？難道你在外做生意是不需要練好嘴皮子功夫？不需要客套幾句？”“那為什麼對我就沒什麼可說的？”“對自己的家人還需要客套嗎？”我有些納悶他到底在氣些什麼啊？瞬時間他的臉色由陰轉晴，可是一瞬之後“你還對他笑了！”我沒再解釋，不是不想說是實在不知道說什麼，經商之人誰人不知見人三分笑的道理難不成你願意和一個整天哭哭啼啼的人做生意？“得了，別扯了，你得告訴我去哪吧？”“主廳，見太太！”“你祖母？”我有些閃神，隨即跟上了他的腳步，是李氏嗎？祠堂中供奉著的唯一女性。她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是族史上那個清秀之色，還是傳說中豔麗迷人的女子？女人，最關心的永遠是外貌嘛，旦願別像我身邊這位讓我的滿腔期望在這幾日的相處中化作了陣陣清風。我看了眼身邊不知在和誰較勁的少主，歎了口氣，向主廳走去。
    沒走多遠，便來到了主廳，這是一個沒有太多個性的獨立院落，厚重的門板，高高的門楣，裏麵十分寬敞。迎門的的牆上是先祖的畫像，看著裝應是入關後畫的。畫上的人，雖已中年，歲月在有些黝黑閃亮的肌膚上刻下了道道痕跡，不但沒有減去他的俊美之色，反襯得他更是成熟偉岸，他直立在那，腳下是無邊的疆土，可雙眼卻望向遠方，英氣十足，充滿了男子漢的陽剛之氣，隻是那眼角依稀可見淡淡的一抹哀愁，似是在訴說著什麼。案桌上放著些許貢品，八仙桌的右邊端坐著的正是那位李氏。眼前之人或許沒有絕世的容顏，慈祥而溫和，她真是那個傳說中雷厲風行的女子嗎？我有些疑惑，她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的剛毅，她的眼中透不出一絲的精明，她的笑中沒有一絲的虛假，白淨的臉龐上沒有尋常老者的暮年之態，更沒有美人遲暮的窘狀，那眼角的些許紋路，兩鬢的蒼蒼白發依舊掩藏不住她的端莊，她的溫柔，她的高貴。安詳，坦然，溫暖，滿足這就是我所見到的李氏，一個美麗的老人。“孫兒給太太請安！”被身邊人打斷了思路，才發現靖早已上前行了跪拜之禮“快起來，出去這麼久了，可回來了！”老人舒適的音調柔和而不低沉，此刻倒真如同那尋常人家祖慈孫孝的場景，這種溫馨，好熟悉卻又似乎有些遙遠，我有些恍惚起來，仿若左側的是我那位嚴謹的瑪法，右側的是我美麗的太太，自小每日清晨我總是頭一個請安的，每一次瑪法總是將我抱起放在腿上用他那長長的胡須紮我的臉，太太的臉上總是帶有些許的不快，卻從不會再瑪法麵前提起。全家我最怕太太，不是因為嚴厲，論嚴厲誰也比不上瑪法，若是背書背的不好手板打得最重的一定是瑪法，誰勸也沒用。可是太太看我的眼神中是那麼的冰冷，沒有一絲的溫度，仿若我隻是一個闖入者，我搶走了屬於她的子孫的疼愛！盡管後來我得知了真相，盡管每年仍要在年節之時回去請安問好，可每每看見太太那冰刀般的目光總是然我不寒而栗，對我來說黎葉老宅值得我牽掛的隻是，深夜，竹舍父親母親快樂的笑聲仿若還隱藏在微微的涼風裏宛若天籟般的歌聲，我總會獨自一人在竹林中喝著那冰涼的竹桂，入夢……
    “這位姑娘便是你信中所提的女子？”“是”“姑娘，怎麼稱呼？”耳邊響起的是溫柔，清明的音調。我抬起頭，眼中似還有一絲的迷茫“姑娘”又一聲，似是催促，又似是提醒，我雙膝微彎，行了個福禮，回道“夫人，喚清即可。”“清字，源何？”“清即淨，幹幹淨淨的過去，幹幹淨淨的未來，不願再做那心癡，心累的濁人，餘生隻想求一份清澈，安心！”李氏沒有再執著的問著我的原名，探索者我的過去，亦沒有追究此刻的刻意隱瞞，剛才的神遊九州，隻是那直視的眼神似是無形的壓力向我慢慢逼近。此刻我的心中卻沒有任何的隱瞞，甚至真的有那樣的奢求，若是可能我倒真想做個幹幹淨淨的清爽之人，那該是怎樣的幸福啊！李氏看著眼前的女子，眼中沒有一絲的卑微閃躲之色，沒有那世俗的渾濁之氣，靖兒的目光中更是點點的溫馨之色。若這女子的身世，當真如靖兒信中所言倒是一個好對象。微一思量，“姑娘，若你所言屬實，黎葉定可給姑娘一個安身之所！”“多謝夫人！”一句承諾。卻讓黎葉靖抬頭望著祖母，或許有人尚不明白此意，但靖卻不會不懂，祖母這是接受了嗎？他有些暗自得意，對此刻耳邊響起的話語置若罔聞。“通兒，住處可安排妥當？”“回老夫人，蓮香園，可否？”李氏微笑著瞄了眼還在若有所思的孫兒，“亦可，那滿園的白蓮襯這丫頭倒也合適！”李氏那意味深長的一笑讓廳內的眾人頗費思量。“自此之後，丫頭便是黎葉一員，過去的事不再追究，但是黎葉也絕不允許背叛之人存活，丫頭，你可明白？”我看著堂上這個慈祥的老人，那淩厲的話語卻讓我有如履薄冰之感。我跪下，對著這個族史上的鐵腕女主許下早已銘刻在我骨血上的誓言：
    “吾生為黎葉人，死為黎葉鬼，此時銘刻骨血，不敢有違，若有所背，世世輪回，永墜無間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