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天雪地的夢境。
    冰雪的氣息。
    誰輕柔的呼喚，從很遠，從很近的地方傳來。
    像無聲的海潮，寂靜的死水。
    誰。
    哭聲刺破了雙耳，帶著亙古，未老的腐朽。
    在這裏，
    殤。。。。。。和，夜光。
    冰天雪地的夢境。腐朽而毫無溫度的氣息如附骨之蛆般糾纏上他傷痕累累的身體。他赤腳站在雪地裏，衣不蔽體，一身血汙，狼狽的像是戰敗的小獸。
    他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
    極精致的五官，極白皙的皮膚，極溫和的氣質，若不是有一雙鮮血一般的妖異立瞳，素衣銀發的小人兒幾乎要隱入這雪中了。小小的人兒拖著長長的頭發在雪地裏奔跑，歡呼。累了就仰天倒下去，狠狠地摔在厚厚的雪中，蜷起身子，把凍僵的手指放到嘴邊嗬暖。明明隻有自己，卻還是對著虛無的空氣，“咯咯。。。。。。”地傻笑。
    這是哪一年的記憶呢。孤單的自己像是被人拋棄的小孩，再多的開心，再多的難過，都隻有自己知道。於是最喜歡雪天，躺在落雪的櫻林裏，擁抱著誰一樣，向天伸出自己稚嫩的雙臂，固執地以為自己也是那落雪中的一部分，以為自己到死都有人陪在身邊。
    可最後，隻能落寞的擁抱住自己，與夜雪成共眠。
    他拖著虛弱的身子，站在那小小的人兒身邊，跪下去，溫柔的擁抱，疼惜落淚。
    “為什麼不哭出來呢。。。。。。一個人空守著不老的年華，沒有人為你停留。。。。。。也沒有人為你許下簡單的承諾。“
    小小的人兒溫柔地撫去他臉上的淚，微笑，“因為在等一個人，等一個可以像自己一樣能夠給我溫暖的人，然後，至死都會陪在他的身邊。所以。。。在等待的那個人來之前，不會哭。“
    “可是。。。。。。如果至死都隻有自己呢？”
    “不會。我清楚的看到了，你的身上，係著與他生生世世糾纏的宿命，猩紅色的命運之線，即使隔了不同的時間，不同的空間，依然牢牢地係著。因為他從你這裏拿走了原本不該屬於他的東西，要用生生世世來還。所以，不會孤單，不會至死都隻有一個人。”
    “我看不到。。。。。。什麼也看不到。未知的未來，連同模糊的過去也一樣。。。。。。為什麼你會看到呢，我們不是同一個人麼。。。。。。“
    小小的人兒蒙住他的雙眼，“沒有完整過去的記憶，也無法看到未來，所以我一直在這裏等著你。隻為了告訴你一件事。‘天下‘江山’‘世界’這種話，說出來總是分量十足，滑過唇舌時向來煽情又動聽，即使聽多了也不會覺得沉重，疲憊。可是，當有人沉默著用行動詮釋，你對他而言勝過這些詞語時，哪怕之前他做錯再多，也要學會原諒。這世上有兩樣東西最讓人無可奈何，一是過去了的事，另一個是已經死去的人。你遺失過去的本意並不是為了讓你失去更多，而是要重新開始。記住，隻憑著自己的心去做，永遠也不會錯。“
    “你是誰？“
    小小的人兒最後一次微笑，身影虛化在風中，“是你，也是宿命。”
    他徒地一驚，睜開眼，一片黑暗。
    夜才三更，什麼也便陷入這虛無中去。他聞到不知是哪裏的曇花熱鬧而細碎的花香在這夜色裏風情萬種的濃鬱了起來。果然是別名夜來香的花呢，他不由朝空中伸出手去，那裏小小的香味明亮成點點的光芒，他握緊了，再攤開，手心裏，空是暗寂寂的一片。
    終究是什麼也握不住的罷。
    他想起夢中的自己，“當有人沉默著用行動詮釋，你對他而言勝過這些詞語時，哪怕之前他做錯再多，也要學會原諒。”
    會有這樣的人麼？譬如。。。。。。妖夜光？
    他忽地起身下床，開門向外走去，腦海裏反覆不停地是妖夜光站在他的麵前，以一臂換取他平安時安然的神色。沒有猶豫，沒有痛苦，隻是淡淡地，安心了的表情。全然不顧自己，不惜代價，好像那種付出是他自然的理所應當。他會是，那個預言中，為自己，寧負天下的人嗎？
    想見。。。。。。想見他。
    他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一手撫著微有些溫度的臉頰，一手輕扶著牆，向妖夜光的房間走去。也不知是因為重傷之後未痊愈的身體有些虛弱還是心底的不安、雀躍，他的呼吸和心跳都有些加快。
    “妖夜光，為什麼不告訴他真相呢？”
    銀染一愣，下意識地使了隱身術。
    夜蒼涼，瑩潔如玉的月深嵌在沉睡的櫻花樹林邊，巨大的倒影覆蓋了幾乎一半的湖麵，而月影周圍的水麵泛著的粼粼銀光映得湖邊羞澀的荼糜花也忘記開放。除了樹下的黑暗和湖麵的冰藍，一切都被月光染上了霜色的銀白。
    妖夜光落寞地站在湖邊，背對著望月，身形被隱藏在月光逆光的陰影裏，看不清表情，麵前，影影綽綽地站了一個寂涼的背影，銀染既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帶了咖啡色暖意的黑發，和一但催動巫力就會溢出血色光芒的暗紅色眼瞳。一身與周圍的古色毫不相宜的月白色製服，隨意係上三兩枚金屬鈕扣的襯衫露出健康的白皙皮膚，還有銀質的十字架項鏈。舉手投足的高雅氣質和淡然的隻對銀染一人卻帶著一貫憂傷寂寞的溫柔笑意。他站在那裏，像是二十一世紀，英國皇室的王子。
    不日國域的王——赤月湟漈。
    他的聲音像極了安靜的夜泉，如同含了細碎的銀砂般，淡淡的水意，淡淡的涼意。即是說著最憤怒的事情，他的聲音也未曾變過一絲一毫，就如他萬年不變的淡然的氣息。
    “妖夜光，為什麼不肯給他真相呢，告訴他，你曾以愛為名，利用他奪這天下。。。。為什麼不告訴他，對待不肯為你掌控利用的他，你做過多麼殘忍的事情。。。。為什麼不告訴他，你為他斷臂為他生死為他承諾的假象，仍是為了這天下呢。。。。。。”
    妖夜光一句否認的辨別也沒有，像個倔強的孩子，不甘，卻又對事實無可奈何。
    銀染全身的血液瞬間冰冷了下來。沉默良久，他哽咽一樣無聲地笑了起來。從小因為自己那[絕對規約]的能力而被人恐懼、遺棄，而今卻也是因為這能力而被憐惜。而自己，卻比那時還要悲傷。如果能夠一直像最初那樣不抱任何希望的活著，就不會在短暫的希望之後再痛苦的失望了吧？
    可是，哪裏來的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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