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土地，冰冷的懷抱，冰冷的指尖，冰冷的…眼神，如此冰冷的人，真的是你麼？是我看錯了，還是你本就是如此？平時那個溫文爾雅的人是你的偽裝麼，竟然連我都騙過了。可是…為什麼要騙我呢？你明明知道隻要你說一句，不管是什麼事我都會為你做到的，可是…為了這毫無意義的虛名，你竟要這樣作弄我麼？！
    “我…一定會…好好…看著…”看著你是怎樣痛苦地活著！
    這虛無縹緲的聲音是我的麼？如此斷斷續續的話竟是從我嘴裏說出來的！原來我已這麼脆弱，為什麼眼睛如此幹澀，是不是連淚也流幹了？
    你常說我們是不會流淚的，可是為何…從你眼裏流淌出來的是什麼，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是什麼，你臉上的痕跡是什麼？
    “對不起…我知道你永遠都不會原諒我，我也不奢求你的原諒，隻希望你能安息。”熟悉的嗓音今日怎麼會這麼陌生？
    安息麼？我怎麼可能會安息，你親手將我逼到如此境地，還希望我能安息麼？我越來越不明白你了，既然你選擇了那王位，就應該是放棄所有情感吧，既然如此，又何必流露出如此痛苦的神情？何必要流淚？
    想要揮開他的手，不想再讓那肮髒的雙手觸碰自己，想要推開他。這樣的相偎相依，隻會汙了我的身子，縱使這身子已經撐不了多長時間，我也不想再和你有任何關聯！
    “放…放開…”我聽見自己喑啞的嗓音如殘破的鈴鑼，難聽得刺耳。
    “原諒我…原諒我…嫣兒…”他哽咽地說著，沙啞的嗓音並不比我好多少，甚至比我更糟，那隱藏著的悲傷是為了誰？一定不是我。
    原諒你？你需要我的原諒麼？我看見他赤色的眼底映著我明顯的嘲諷，一時愣住了，這是我？這個麵色慘白，消瘦如鬼的人是我？！
    不…不…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是我？！
    慌亂地在他懷裏掙紮扭打，卻依舊被他緊緊鎖在懷裏，逃避著他眼底的殘影，卻依舊躲不開那映入腦海的影像，這真的是我麼？昔日風光無限的離人煙！比離王更強大的離人煙？！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不是我，這不是我！離人煙是漂亮出塵的，是風華絕代的，是妖魅惑人的，怎麼會是這樣一副病骨？！
    “啊——”
    是不是真的有回光返照之說，若真的有，是不是就像我現在的樣子？！
    紅色的微卷的長發在風中飛舞糾纏，暗紅的眸子裏閃爍著流光溢彩，慘白的麵容在他眼裏突然生動起來，終是掙脫出了他的懷抱，可這一刻我卻高興不起來，我能感覺到自己已是強弩之末，隻不過是強撐著這口氣罷了！
    “你把我怎麼了？！”
    我叫囂著，看見他眼底映出的人瘋狂地在風中擺動，像是破敗的柳絮，不堪一擊！
    “嫣兒，你的時間到了。”他依舊跪坐在地上，揚起一抹燦笑，和平時一樣啊，可是為什麼我卻覺得如此慘然？！
    他的話剛說完，我便感到了一陣強烈的灼痛。
    抬眼看過去，他眼裏的我，渾身都像著火一樣，鮮紅的衣袍無風自動。我的身影漸漸模糊起來，像是要消失一樣，那鑽心的痛，鼻尖嗅到的燒焦的氣味，原來是真的沒時間了！
    “肖青岩！我不會放過你的，縱使化為厲鬼，我也不會放過你！”
    想說我不怪你，想說我成全你，開口的卻是一串詛咒，那樣真實。既是如此，那我就詛咒你吧，肖青岩，天上地下，隻要我還認得你，縱使已入地獄，我也要讓你嚐盡我所受之苦！
    “肖青岩——”
    他一動不動地盯著我，神色淒苦，緩緩道，“嫣兒，我們是離人啊，你忘了麼？一旦流盡離人淚，我們便是魂飛魄散，永遠地消失。”
    我竟然忘了，我竟然忘了我們是離人！
    突然記起身上的火焰燒的不是我的身體，而是我的魂，離人的魂！
    我的淚，在他動手時便已流盡，也就是說…我連憎恨詛咒都做不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肖青岩，你好狠，好狠的心啊，連這最後的退路都不給我留下！
    鮮紅的衣袍，亮麗的紅發，依舊張揚，我知道這已是我最後的時間，縱有不甘也已經沒了辦法，誰讓我是離人，誰讓我愛上了一個王者？！
    我不知道，這樣的我，燃燒著的我，流著血淚的我，在肖青岩的腦海裏留下了什麼，卻敢肯定他這一生都會與這樣的我糾纏！因了他眼裏的痛，那樣明顯，就像那個人聽到我說不愛他時的樣子，整個世界都像坍塌了一樣，肖青岩，你擺脫不了我，縱使消失死亡，我依舊是那個風華絕代的離人煙！讓你又恨又愛的離人煙！
    晴朗的天空飄過大片浮雲，將熾熱的陽光遮住，天一下子暗了下來，天地間就隻剩身上的這團火依然在散發著光芒，映得浮雲成了一片紅色，像是離人降生那日的漫霞，紅色和金色相映，破開虛空。白玉般的巨門懸在半空中，一絲香氣從門內飄了出來。我認得，這是天極的月華樹香，沒想到，在我死前竟無意中打開了天極之門！
    隱隱的有水光似的波紋在巨門處漾開，掀起大片的漣漪。
    撲麵的熱氣，竟然連焚魂的孽火都比不上分毫！
    “吱——”
    尖銳的鳴叫，鼓動著脆弱的耳膜，我抬手捂住雙耳，卻依舊能聽見那如裂帛般的聲音，比地獄中厲鬼的哀嚎更讓人受不了。
    “啊——”我突然聽見肖青岩的尖嘯夾雜在這鳴叫中。
    抬眼看向巨門，它已經緩緩打開，隨著門縫漸漸變寬，空氣愈加炙熱起來，那鳴叫聲也更近一步，一隻巨型鳥首從門內探了出來，然後是長長的頸項，隨後是一雙巨大的紅色羽翼，兩隻尖尖的爪子，無數根纖長的五彩尾翼。
    鳳凰！
    我的腦海裏突然閃現過這兩個字。
    鳳凰，隻在傳說中存在的鳥類，被譽為神鳥，卻是浴火重生，此刻它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我正疑惑著，它卻在我頭頂開始盤旋，然後漸漸變小，直至化為孔雀大小的樣子，才俯衝下來。
    紅色的光將它包裹住，輕柔地落在我麵前。
    我後退了一步，心裏湧出一陣強烈的不安。
    紅光褪去，一名傾國傾城的少年出現在我麵前，我一直背著這風華絕代之名，可直至今日，我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風華絕代！
    赤色的發，比我的發更長更豔，紅色的錦袍，像是紅霞織成，白皙的皮膚不似我那種帶著病態的白，而是真正的白皙，如溫玉的白，隱隱透著光芒和濕意。細長的雙眼微眯，似在打量我。
    “就是你了。”
    少年優雅地攏了攏吹到額前的發，清朗的聲音在空氣中流轉。
    “什麼？”我怔怔地看著他，心裏的恐懼更甚，不自禁地往後退了幾步。
    “你躲什麼？！”看見我往後退，少年帶笑的臉一下子變得氣呼呼的。
    “你…你要幹什麼…”
    從靈魂深處傳來的恐懼感讓我說出的話也帶著顫音。
    少年“咦”了一聲，皺了皺眉，狐疑地問，“你不知道麼？”
    我茫然地搖搖頭，我該知道什麼嗎？
    似是讀懂了我的疑惑，少年輕咳一聲，道，“我是來接你的啊，你不知道麼？離人和凡人不一樣，死時是不會進入黃泉輪回的，也不像神魔，死了就會歸位，正常的情況下，離人死後，會回到天極，接受離王的祝福，然後化為星辰。”
    “那你來幹什麼？”我打斷他，既然這樣，那我該回天極才是，他跑來做什麼，可沒聽說回天極是由鳳凰帶路啊。
    “你著什麼急啊，一點耐性都沒有，”他瞥了我一眼，不悅地道，“你以為我願意來啊，要不是因為你，我才不要來這裏呢，一點都不好玩。”
    我隻能恨恨地瞪著他，這家夥，你解釋就解釋吧，幹嘛要一副嫌惡的樣子！我很難看麼，雖然沒你好看，但是我怎麼也算是長得不錯啊！
    “又不是我要你來的…”我小聲地嘀咕。
    “你說什麼？！”他有些氣急敗壞地衝我大吼。
    “沒…沒什麼…”我小心地往後退了退，他不會過來吧。
    “我又不會把你怎麼樣！”他輕哼一聲，對我的反應極為不屑，“我是奉王的命令，來此接你的。”
    “王？”我有些遲疑，誰啊，我認識麼？再說了，我都要死了，他要接我去哪兒啊？
    他無奈地搖頭道，“王怎麼會看上你，真是的，這麼笨。”
    清了清嗓子，他從容地道，“我王乃玉簫神城的主人——鳳王，今我奉我王之命來接你回城。”
    “我認識他麼？”
    他白了我一眼，不屑地道，“憑你也配？”
    “那為什麼…”
    “要不是因為…”他突然一下子住口，像是想起了什麼，惡狠狠地道，“你到底走不走？真的想要魂飛魄散就早說，我好回去複命。”
    “哦，知道了。”
    我看了眼不遠處的肖青岩，他已經昏了過去，也是，縱使是離王，應該也不會是鳳凰的對手。
    上前站到少年的身前，這才發覺他的眸子是淺棕色，而不是我猜想中的紅。
    “抓好。”
    他提醒一聲，拉著我的手，縱身一躍。
    下一刻，它回複了原來的樣子，而我坐在它的背上，由它馱著衝破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