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七章 月華燈初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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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雪壓斷了葉太傅書房前的幾枝竹子,飄雪的夜晚卡擦聲不斷。葉府的前堂燈火璀璨,浩流的人群傾盡內心的歡欣去迎接屬於歲尾年初的喜樂。
太傅府上的家宴。葉太傅和葉夫人落了座,趙楚楚挨著葉仲寧坐下,葉秋瑤則坐在葉夫人的旁邊,他偏著腦袋,饒有興趣地看著宮裏來的太監宮女們。
宮人操著尖細的嗓子報著:“賜宴——”
一個個描著金纏枝花樣的食盒被緩緩地送進,泛著淺金色的奢靡光華,一看就知道是皇家禦膳房的物品。趙楚楚微笑著看了眼不發一言的夫君,而葉仲寧始終不看她,神色淡漠地垂下眼簾。這神態一下讓趙楚楚斂了歡愉的神采,她微閃著睫毛,微啟唇發出輕低的疑問:“葉郎?”
“……鳳尾魚翅——八寶野鴨——如意卷——喜鵲登梅——”
禦菜品隨著宮人口裏吐納的華麗菜名被一一陳列在大桌上,琳琅滿目地襯著在座人的胃口。
“膳湯:一品官燕——香茗:楊河春綠——”
宮人念罷菜名,收了單子立在一旁,笑意盈盈地捏著嗓子說道:“這些菜品是皇上欽點的。皇上還特賞香茗,茉莉雀舌毫給公主和駙馬……”他說著,一宮女送上了把金鑲玉的茶壺。宮人還是一副笑臉:“皇上還請公主和駙馬上元燈節去宮裏賞燈。”他挪眼看了看冷著一張臉的駙馬,喏聲道:“那就請慢用。”
“謝龍恩浩蕩!”
一桌人各自動了筷子。葉仲寧看上去並沒有多大的胃口,他吃了幾口飯,便擱下筷子,起身離座。
“寧兒,你去哪?”葉夫人喊住了他。葉太傅則拿著筷子慌亂責斥道:“這是皇上賜的宴,怎麼也得一一品嚐,還有這茉莉雀舌毫,皇上特地賞賜的……”
葉仲寧沒有回頭,徑自走了。趙楚楚的眼前朦朧了一大片,她輕咬了下唇忍住眼淚,也跟著起了身。
“小兩口的事兒,就隨他們去吧。”葉夫人忙打圓場。
諾大的廳堂就剩下三個人。
“寧兒從小就不聽話,愛自己拿主意兒。他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不想要的,再好也不要。”葉夫人夾了片烤鹿肉,對於兒子的行為,她司空見慣,這會兒閑碎地說了句,並不放心上。她轉臉對葉秋瑤說:“你可別學你大哥的樣子!”
“我才不會像大哥那樣,有福享還整日皺著眉頭。”葉秋瑤晃了晃腦袋,抬了抬眉:“公主嫂子不錯。”
“是不錯,很不錯的一個媳婦兒。”葉太傅呷了口貢酒,連聲讚道。他夾了隻四喜餃,慢慢咀嚼著:“禦膳房的,就不一樣。”
“什麼時候,娘也給你去說門親。”葉夫人不知是說笑的還是認真的,對著小兒子說:“跟娘說說,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什麼樣的姑娘?”葉秋瑤哈哈一笑,剛想開口說什麼,被葉太傅給接過了話。
“這女人分幾種。”葉太傅的臉上泛著紅色的酒暈,他若有介事般授教於小兒子他的人生經驗:“女人如花。這漫山花叢中,有不起眼的蔥蘭,也有絢麗的芍藥。如公主,便是朵豔壓群芳任是無情也動人的牡丹;而大部分的女子,頂多算是俗豔畸形的月季。你得看好了再采……”
“給兒子說親,怎麼教起他采花來了?”葉夫人的聲音抬高了八度:“我看你是看久了清淡的蓮花,開始覺得妖豔的玫瑰美!”
“蓮花?你算不上蓮花。”葉太傅借著酒勁卷著舌頭說:“就算是,也是一朵開敗了的刺兒梅。”他打了個嗝,呢噥著:“要說蓮花,相王府的那朵蓮花就很美,可惜枯了。”
“那相王會不會娶了羅姑娘?”葉秋瑤問道。
“不知道。見她進王府這麼久了,也沒個名份……”葉太傅擱了酒盞兒,高深莫測地說:“相王和公主,同是已仙逝的周太妃所生,可皇上對公主,是寵愛有加,兄妹情深勝過相王和公主。這相王的心思,誰也猜不透。”
“我覺得羅姑娘不錯。”葉秋瑤神色輕鬆,沒發覺葉夫人不滿的審視目光,顧自說著:“要說她像朵花兒,那就是茉莉。與世無爭,無聲言語。可那香味兒,是任何花兒都比不上的……”
公主寢殿內,灌進瑣窗的風撩起了金紗紋繡牡丹的幔帳,紗幔隨風舞動,便有了如蝴蝶般翩躚的妙曼舞影。趙楚楚在葉仲寧身邊坐下,她低首間流露的溫柔讓他有了無法發泄怨氣的情緒,沉默著僵在那裏,壓得他沉重得透不過氣來。
“你在想什麼?”依舊輕柔的聲音。
葉仲寧本不想搭理這慣常無聊的提問,但頃刻間,某種類似報複的快意占據了他的心裏,於是,他輕描淡寫地答著話:“想一個人。”回答的同時,他轉過臉看著她的反應。果不出其然,趙楚楚的臉上掠過受傷的神色,一閃而逝地劃過麵頰。出乎意外的是,她沒有意料中淚眼汪汪地繼續詢問,隻是淡淡地說了句:“她是位幸運的姑娘。”
他沒想到她會這麼說,這句挑釁的話語由於沒有遇到抵抗而顯得無的放矢。他心裏越發空寂,起身便想離去。走了幾步,又折回來,他的臉上全然沒有以往那種誘人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和諷刺:“如果下次,還有下次,又是升什麼官兒,賜什麼宴,請麻煩公主先問一下駙馬,問清楚他是否真的需要!”
趙楚楚委屈得滿眼是淚:“請別把我當公主……”
“不把你當公主,那當什麼?就因為你是公主,所以我腆顏享受著天下無數人所傾羨的榮華!我也曾試過,我不隻一次地告訴自己,娶的隻是一位普通的姑娘,好好地愛她……可你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提醒我現在所得到的,僅僅是仰仗我娘子與生俱來的高貴的身份!”
這通話讓他得到了釋放,葉仲寧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拂袖而去。趙楚楚隻覺得胸口驀得一緊,片刻,她伏在桌上委屈地痛哭起來。她本以為有個甜蜜的開場便足夠了,沒想到,無論有著多麼華麗的開端,生活都是具體而平實的,平實得近乎殘酷。
===========西施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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