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六章 何事悲畫扇(四)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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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莫出神地看著白瓷碗上鮮活的鯉魚圖,紅鯉圍著清波碧梗歡快地擺著尾巴,好一幅祥和福氣的瓷畫。可碗裏的藥太苦了,她不想喝。她沒了先前的疲乏,可還是軟綿綿的,身體內像有種未知的東西,她越使勁,它越溫柔,款款地抹去她全部的力氣,溫柔到可恨之極。
     還是喝了吧。她一仰脖喝幹了溫熱的藥汁,濃鬱的苦味讓她皺了好一會的眉。
     “好苦!”莫莫趕緊含了顆梨花糖。
     “是藥都苦,王禦醫開的藥效果肯定好。”金鸞收拾好了空藥碗,淡抬眉眼:“這幾天沒見過林姑娘出過蓮園,怕是她又像以前那樣,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犯了心病……”
     “我去看看她。”莫莫取了鬥篷。
     細雨潤濕空際。竹骨傘綻放在雨幕下,隨了細碎的蓮步,漂移如蓮花。
     “碧蓮!”莫莫對著垂花門喊了聲。蓮園裏沉靜得隻有冬雨拍打的樂府,雨絲纏繞著蓮池裏殘留的枝葉,水圈暈開,猶如大朵大朵渲染的墨色荷花。
     她進了垂花門,石桌鼓椅被雨打濕,越發青潤。隔了幾步,瑣窗開著,水煙色的身影倚窗觀雨,斜飛的冷雨濕了她的額發,也濕了她如畫的麵頰。
     “碧蓮?”
     水煙身影微微一動,她拿著方絹帕拭去臉上的雨水,聲音空落:“你來了。”
     莫莫收傘進了屋,幫她把窗戶關上,又搬了條凳子,挨著她坐下。窗外的雨聲加急,兩人就這麼坐著。許久,碧蓮輕抬臉,笑容飄渺:“他來了。你知道的。”
     “嗯。”
     “黑衣黑服的,又在夜裏……他還認得我,可我卻認不出他來了。”碧蓮起身,取了粉彩花鳥酒壺:“他以前最喜歡穿淺色的衣裳,最討厭喪氣的黑衣……我想得難受,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會想喝酒。你陪我喝不?”
     莫莫搖了搖頭。
    “我忘了,你不勝酒力。”碧蓮取笑她,眼底卻藏著一抹幽怨:“要是你喝多了,趙易又要擔心了……也罷,我一個人喝!”說完,幹了一大杯。莫莫沒有阻止,隻是擔心地吩咐了一句:“少喝點,別喝太急。”
     “我說過,酒傷不了人,隻有心,”碧蓮戳了戳心口:“心能傷人。不知不覺地傷人,等你發覺時,已經遍體鱗傷,瘡痍斑斑。”
     “他怎麼了,對你說什麼了?”
     “他沒怎麼樣,是我。”碧蓮重又坐下,端著酒杯,無力地說道:“我變了。”
     雨開始打著窗欞,一次比一次急。莫莫看著碧蓮一口一口地酌著酒,又發了呆。回憶裏那張明媚的笑容宛若一油深水,鮮亮馨香依舊,隻是再也起不了任何波瀾。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都道故人心易變,故人沒變,變的是我。可我又不能告訴他……”碧蓮的語氣帶了微薄的酒香:“你願意聽我嘮叨麼?”
     她看著莫莫點頭的樣子,又笑了:“傻姑娘。就隻有你能陪我,聽我說些不著邊的話。”
     “他很冷。”莫莫的口氣淺若一薄雲水,她不知為何會突然這麼說,也許是他刺傷了葉仲寧;也許,是他的沉默,和夜氣一拌和,如黑海漁火般幽涼。她轉頭問碧蓮:“不是麼?”
     “冷?”碧蓮輕挑蛾眉:“不冷,恰恰相反。他熱情,如葵花逐日般熱烈,執著。隻不過,他不愛說話。言語不多的男子一旦釋放感情,不是熱烈似火,就是陰冷邪惡……”說到這裏,她顫了一下,仿佛被一簇陰冷所擁圍,用極輕的聲音說道:“他是變了……看眼神就知道。”
     他看上去好像並不壞。莫莫奇怪自己的想法,她不解。
     “如果當年我跟他走了,或許會好點。”碧蓮輕笑,又搖了搖頭:“不可能,他是胡人。和他在一起,於國不忠,於父不孝,就是不忠不孝。這名號,向來由男兒擔當,沒想到降臨在我身上,還有一番陳詞。嗬,我爹還在等我給他帶去榮華夢呢,怎麼可能。”她擱了酒杯,眼裏泛了淚花,卻用帶著快意的語調說道:“有時候想,什麼家國恨,亂世愁,愛便愛了,所謂的長相守,大不過死生同穴!可現在……”
     隻是那番純淨已失落,不能再複製。莫莫用小棍兒支著窗戶,雨停了,四周暗暗的,唯有綴著晶瑩水滴的樹枝與天際輕空的薄雲遙遙相對。
    “等我爹來了,我要問他,問個明白。”碧蓮輕咬了下唇。對著窗口,俏麗的側臉落了個優美的弧度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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