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 初秋生露微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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瑣窗開著,桂子香味在夜裏幽幽襲人。她無暇顧及這些,打開箱子取了件暗色的雲紋鬥篷,一陣細小悉嗦聲後,她輕輕合上箱蓋,怕一不小心驚動了隔壁剛睡下的人。
這算不算是私會?
鶴唳山下,亥時相會。留春的話語還在耳邊蕩悠。她猶豫過,可心裏泛起的仍是藕斷絲連的情意,而這情意瞬間被甜蜜包圍,雖帶了點不明了的苦澀。他找她做什麼,傾訴相思之苦?還是另有他事?想到這裏,莫莫苦笑了一下,他和她還有什麼關聯,一個是駙馬,一個是連名分都還不明確的王府裏的女人。
她係好鬥篷,拿起銅鏡細細端詳自己的容貌,應該沒什麼變化吧……她想了想,褪下了軟薄的繡鞋,換上了雙厚底鞋子。她決定赴這個約,見個麵,哪怕是……說說清楚也好。
她瞅了眼沉寂的廂房,輕手輕腳地帶上了門。
天亮前就回來。
王府西角的偏門開了條縫隙,門外備下的馬車在路麵攤開了一剪黑色的陰影。
“鶴唳山。”莫莫往車夫手裏塞了錠銀子。
這一晚,沒什麼月光,僅有的幾顆星子也藏在了雲層裏。她靜靜地聽著車軲轆碾過石子的聲音,偶爾幾甩馬鞭啪啪響;餘下的,便是了無邊際的深厚寂靜。沒想到再次見他,還是在夜裏。溪邊原先明亮的麵容已漸漸模糊,他留給她的,總是一團微茫的身影,在晦暗的夜色裏遊走著。是不是他們之間,隻能保持這種混沌費解的關係?如夜晚般隱晦……她拭去逗留在眼角的淚。不能想太多,想多了就會傷感。
鶴唳山離金陵並不遠。亥時未到,綿延的山峰就陸續在眼前展開,
某種熟識的景致刹那間漲滿了她的眼簾,留連間隙,他的白馬曾經馱著兩人到此。
馬車停在一棵落葉鬆下,莫莫叫車夫在此候著,收緊鬥篷下了車。他應該會在山腳石階旁等她。
山腳下沒有人家,無月無星,更沒有半毫燈火。腳下沙沙地踩過幹枯的落葉雜草,眼前是一重一重濃重的黑暗,時不時刮過幾陣山風,陰鶩冷峭得讓她感到些許害怕。
就在她準備先回馬車時,身後踢踢踏踏的馬蹄聲平緩了她心裏的不安。他來了。
白馬似乎並沒有停下的意思,衝到她跟前才猛然收蹄,呼哧哧地繞著她走了一圈,馬上的人拉了韁繩,袍子任意隨風擺動,那一雙眸子卻靜靜地注視著她,似要穿透夜的黑暗,逼著她要開口講些什麼。
就在她回過神來明白來人是誰時,他的話瞬即便印證了她的猜疑。
“怎麼,三更半夜來深山野林裏,很好玩嗎?”趙易的語氣充滿了嘲弄,細品之下,竟帶了一絲玩味。
他不等她開口,驅著馬來到她身旁,彎下腰一把摟住她,稍一用力,她便穩穩地坐在馬上。
她知道,葉仲寧是不會出現了。
莫莫扶著他的手臂,觸摸著他那單薄的帛衣,心裏五味陳雜,這心念一動,淚就下來了。
“哭也沒用。”同樣的語氣。
趙易調轉了馬,經過落葉鬆下的馬車時,對著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車夫冷冷斥道:“這王府有王府的規矩,回去領罰。下不為例!”
“不關他的事,是我要求的……”莫莫小聲辯道。
“知道。你回去也要領罰。”他一揚鞭子,馬兒如脫弓之箭射向茫茫黑夜,耳邊凜冽的風聲猶如他適才的口氣,附著隱隱怒意。
王府裏燈火通明,像是在酣甜睡夢中被驟然驚醒般慌張紛亂。宮人們來回穿梭著,手中提的燈籠像遊走在夜裏的團團螢光,無聲地亮著。誰都不敢大聲說話,偶爾的幾句催促被步履聲覆沒,匆忙的身手無意間擴大了緊張又岑寂的氛圍。這隱秘的氣氛是她從來沒有接觸過的。
隨後而至的車夫剛停穩了馬蹄,便被兩兵衛給架走了。
幾聲嚶嚶哭泣的女聲傳來,是金鸞。莫莫一急,想前去看個究竟,被趙易一把擋住了:“這是規矩,她理應受到杖罰。”
“是我的錯,和他們無關!”
“誰都不會單獨承擔責任,這是你教我的。”趙易不急不緩,滿口揶揄。
“那請王爺懲罰我吧,是鞭笞還是杖責?”她不甚明白此時的感受,有內疚,有後悔,更有痛楚,以及無以名狀的莫名的憤怒。她不懂的事情太多了,他對她的溫情始終隔閡了什麼,甚至懷疑自己當初進府是不是他的一時興致。權勢富貴最直接的好處就是能夠隨意指控所謂的平民,開心了就個名份,厭倦了便冷落一角,不再觸及,甚至是結果了他們。而她,連個名份都沒有。
趙易沒有回答,他握住了她的手腕,牽著她往裏走。莫莫感到那力道像鐵般強硬,她無法擺脫,步子一時又跟不上,一趔趄,頭碰到了大門邊上,一陣眩暈,昏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