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索命冤魂之何海亮 第三章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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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候在奶奶靈前的黃佳麗想起某段過往便失聲哭上一回,任憑媽媽姑姑如何勸說,她又如何能管控住自己,隻覺得嘔得利害,卻嘔不出啥來。一下午斷斷續續地哭,連咽口唾沫都痛得難受。晚飯時,她隻勉強喝了碗湯。
林曉海直到晚飯時才與黃佳麗同桌而坐。黃軼怪怪的眼光看看媽媽,直到飯後,媽媽領著他進了那間大屋,他才小聲說:“媽媽,你晚上會陪著我嗎?”
“林叔叔陪你是一樣的,等你睡醒時,媽媽肯定在你跟前。”沙啞了嗓子的黃佳麗走進洗手間,隻是簡單地擦了把臉,她不希望僅這一天便毀了自己在林曉海心中的形象。林曉海不知道自己當晚是否應該在另外一處房間休息,一張床,分明是她們母子的休息之所啊。愣愣地看著黃佳麗侍候著黃軼脫去外套然後幫他洗漱。黃佳麗抬眼見他表情茫然狀,說道:“等黃軼睡了,你也洗漱休息吧,我得陪媽媽一起守靈,要是困了在那邊隨便找個地方睡會兒就行。”
林曉海點點頭,他不知道晚上是否能應付得了小家夥,他不知道該不該跟她講述白天的遭遇。
在媽媽的乖哄中,白天不得歇的黃軼倒在床上便合了眼睛。林曉海收拾好自己,黃佳麗輕輕退出房間。以為黃軼會安然睡去,卻想錯了,迷蒙中他不停鬧著腿疼,林曉海幫他揉捏著。直到黃軼徹底沉入夢鄉,他才得以靜下心來回想這一天的經曆:自己已被這個家庭以準女婿的身份接納,卻是在這樣的場合中現身。那個最關鍵的主人呢,像隱在山後的一尊神,始終未正式現身,僅僅憑著直覺在感知著某個人是——靈前行禮時左手邊那個眼神淩厲的中年男人。他的眼中,自己肯定是個不速之客。倒是佳麗的媽媽挺欣喜自己,多少是個安慰。而眼下屬於農家的喪事算得上大操大辦嗎?他幾乎就沒參加過如此白花花一片的喪事,還有不停地來來往往的人們,以及門外排到好遠的車輛,奧的寶馬奔馳赫然在列。他知道現在的任務是照看黃軼,黃佳麗真就一宿不睡地陪在靈前?她不可能半夜三更走進這屋,睡吧,他自嘲地笑笑。閉上眼睛,仿佛有個頭發零亂女人的身影若隱若現,她的身後是位神秘兮兮的男人……一切都迥異於往日的生活,仿佛鑽進了時光隧道。他實在想象不出明天會是怎樣的場景,這個山莊中住下的大多是黃家親戚,隔壁的人還在說話。山中如此寂靜的夜啊,他似乎聽到了斜對麵院中黃佳麗的哭聲。有她的親人在身邊,難道沒人勸說嗎?那眾多陌生的目光依然在追逐著,他無處可逃……
正與黃軼洗漱著呢,黃佳麗閃身而進:“睡得還好吧?”
林曉海看看紅腫了眼睛的黃佳麗:“你自己多保重就好,我和黃軼都能自理,對嗎兒子?”
“能自理。”黃軼似乎才認可這個陌生的地方,“你和林爸爸為什麼都穿得這麼怪啊?”
“我奶奶去世了,這是為她穿孝,你不要怕,明天我們就不穿了。跟著林叔叔要聽話,不許惹叔叔生氣。媽媽還有別的事情。”黃佳麗抱起兒子親了親。
“是林爸爸!”黃軼糾正著。
“一會兒到餐廳吃早點,隻是我得給你引見一個人——我爸爸,你要是洗漱好了,就跟我過去吧。”黃佳麗抬眼看看林曉海。
從昨天進家門至整個夜晚,黃佳麗隻是跟爸爸打了招呼後便沉浸在無限的哀傷中。當著伯伯哥哥們的麵,與媽媽也難有機會說上幾句,隻是在淩晨時分與媽媽姑姑倒在東屋的床上閉了會兒眼睛,說不清是否睡去,始終追逐著奶奶的背影終無法看清老人家的身形。依偎在媽媽身邊,仿佛又回歸孩童時代,睡夢中依然有淚落。醒來,天仍未亮。姑姑與爸爸的交談款款入耳。“人都已經來了,你們總得象征性地見一麵啊。總不能兩三天後讓人家稀裏糊塗地回吧。”是姑姑的聲音。“行啊,你看著辦吧。現在等於是當著整個家族的人都公布了,我還能怎麼著。”一對未婚的男女居然領著個滿地跑的男孩兒,這麼多年,隻他黃家有這麼一出!他可是村裏說說道道啊,唉!如此簡單的交談就決定了?是否意味著爸爸準備接納自己與曉海,還有黃軼?回想著帶孩子的經曆,奶奶的不曾相別,她失聲而起。媽媽被女兒的哭聲驚醒,摟過女兒除了哭,還能如何。外屋的姑姑聞聲而進:“好啦好啦,你爸爸那也說通了,這下全好啦,不哭啦!”
此刻,餐廳中已坐滿兩三桌人。黃佳麗徑直到了爸爸跟前:“爸爸,他是林曉海。”
“伯父好!”林曉海微微一躬。
“喊姥爺。”黃佳麗蹲下身衝著黃軼說。
“姥爺。”稚嫩的聲音。
那一刻,黃慶祥柔和了目光,眼前如此可愛的男孩兒尤其是那黑亮的眼睛,簡直是描畫的般。他伸手撫撫黃軼的頭頂:“好,好,趕緊吃飯吧。”
姑姑端來黃軼的蛋黃米粥。
黃慶祥隻是輕輕掃了一眼林曉海:“你不用客氣,這種場合照顧不周,你別見怪就行。”
“您放心吧。”林曉海淺淺一笑。
姑姑心中的那塊石頭終於落地,看著這一家團圓而坐,一時忘卻了母親的離世:“以後跟著媽媽就住姥姥家不走啦,好嗎?”她邊喂黃軼邊說。
黃軼看看媽媽看看林爸爸:“林爸爸住哪?”
“和你一起住啊。”
黃佳麗接過飯碗:“讓他自己吃,您也趕緊趁熱吃吧。”她不希望這樣的話題繼續延伸。
“我想回家。”黃軼看著媽媽。
“過兩天就回。”
走出山莊的林曉海,就碰到了路邊村人的目光。這才幾點啊,比上班還及時。林曉海無奈地拉低了孝帽。
“你們隨便找地方坐吧,中午入殮,到時人多,也亂,你們就別進院子了。入殮後還要念佛,明天出殯。今晚,你和黃軼還回來睡。明兒上午都不得歇。”黃佳麗無視路人的盯視。
“第一次經曆這種事,我怎麼著都行,隻是黃軼這幾天別不適應就好。”林曉海擔心著黃軼的水土不服,還好,剛剛一晚倒未見異樣。
“村裏有點啥事兒,用不了一時半會兒就傳得人盡皆知,這會兒,估計都知道我回家了,讓你陪著我給大夥看風景,難為你啦。”黃佳麗何曾會想到僅僅一天之隔,一切仿佛都已改變。
“瞧你說的,你都不怕,我更沒事兒。最關鍵的是家裏接受了你和黃軼,等回了市裏,咱好好慶祝。”林曉海不敢大聲說。
黃佳麗點點頭,抬腳進了院子,心中那份感激無法用語言表達,目光中的牽絆纏繞著林曉海:到了哪裏你都是焦點,到底是我連累了你,還是你拴住了我?門裏門外轉瞬間,二人的視線不再相連。
林曉海抱起黃軼沿著昨天的路拐過彎道,隻想多感受一下山中的寧靜,還有那份遍布遠近的新綠。還未站定,斜向裏顫顫巍巍地冒出來一位頭發蓬亂的女人,她虛眯著雙眼徑直到了林曉海跟前,眼睛瞬間睜大:“海亮,我的兒,你從哪兒來,怎麼不回家?兒啊——”再上前一步,她一把抓住了林曉海的胳膊,伸手就要摸向他身側的黃軼。
林曉海嚇了一跳:“您認錯人了!”他抱起黃軼遠離她幾步。
那女人依然粘著他:“你為啥騙媽媽?你兒子跟你小時候一樣,虎頭虎腦,衝我的小孫孫,我也認不錯你。兒啊,媽媽想你,想得我眼睛都要瞎啦。”女人伸手就要撫摸黃軼的臉。
黃軼緊著往林曉海懷裏鑽:“走,咱回家。”
林曉海沉下臉:“你鬆開手,我們根本就不認識你。”扭動著胳膊想甩開她的手。
“你不許碰她!”不遠處,昨天那位放羊漢又出現了,他三步並做兩步到了那女人跟前怒視著林曉海,“她認錯了你,我承認,可是她不會認錯你懷裏的孩子,他就是我孫子!你敢說不是?”
“我不認識你們,我們第一次來這裏。你們真的認錯人了,不好意思。”林曉海無心與這一對中年男女理論什麼,他再也無心於風景,回吧。
“是不是我孫子,早晚會知道。”男人狠狠地說,“咱回家吧。”瞬間柔和了語氣。
林曉海愣在那裏:想獨自帶著黃軼遛遛都不行,山裏人怎麼都怪怪的?
黃家門前車輛愈加密集。院裏的笙鼓鐃鈸聲震耳欲聾,林曉海想走進看看,又怕黃軼承受不住,隻得遠遠駐足。一輛奧的車剛好停穩,駕駛室走下趙建國。黃端邁下台階朝這邊大踏步走來。
林曉海先是一怔:看樣子,黃家這位表哥是自駕而來。他們已四目相對,趙建國視線略微停頓在林曉海方向:“喲,我們又見麵了。”
林曉海禮節性地與他握握手。
黃端已至近前:“還用為你們介紹嗎?你們認識?”
“見過一麵。”趙建國嗬嗬一笑。
“我妹夫。”黃端指指林曉海,然後又衝林曉海說:“我在市裏的鐵哥們,趙老板。”
“是趙哥,好啦,咱進去吧。”趙建國拍拍黃端的肩。
林曉海淡淡一笑,他已懶得再想些什麼,看著他們走進院門。
黃佳麗一眼便看出趙建國,她壓低了臉。
趙建國行禮後被黃端引至賬房,從手包中穩穩地拿出一遝百元鈔票:“一萬!”兩位桌前記賬先生對視了一下。
黃端想攔住他:“趙哥,別——”
趙建國截住他的話:“這是我一份心意,你甭管。”然後報上名字。
“是先人的啥親戚?”提筆準備寫字男人問道。
趙建國看看黃端:“孫子!”說罷扭身走出賬房。
瘋女人與男人並未走遠,相擁在拐彎處的青石板上而泣:他明明是海亮的兒子,我知道。憑啥不讓我抱走?抱著他的是誰?海亮啊,你好狠的心,到家門口也不看看你爹娘,我們白養了你一場。
“回吧,孩子太小,就是海亮的兒子也不可能跟咱走。”男人該去照看羊群了,他首先得安置好癡傻的女人,然後才能奔赴七八裏之外的果園,羊群圈養在果園。
女人的心已被黃家門前的孩童牽扯住,哪還有心思回家,目光又飄向黃家方向。有村人經過,多是搖搖頭,倏忽間被女人跳脫出口的言詞驚住:兒子孫子回來啦,我兒子沒死,你們都去看看吧。她終未能掙脫男人的摟抱,男人已經感覺到女人的身心分裂。你放開我,我要看兒子孫子去,是黃慶祥殺了咱兒子,我要看看他咋遭報應,你放開我!
男人喊住一位鄰居幫著他一起拽住女人往家拖。
“老何啊,不行,把羊都處理了吧,你可不能把媳婦一個人扔家裏。”鄰居也隻能如此幫他。
“想著等到秋後再處理,看來不易。”老何無奈地說。
鄰居離開後,老何給女人喂了安定藥片,看她睡下,他才鎖好門。離果園好遠就聽到羊群的叫聲,他確實來晚了。如果媳婦不是這樣瘋瘋傻傻,兩人就可以搬到果園住。而今,他已徹底失去了生活的方向,挨一天是一天罷了。他趕上羊群走向山腳,繞過一條小徑就是兒子的墳,一路上他已淚濕了兩頰,近墳前,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兒子啊,是你兒子來了嗎?咋連個夢都不托啊!”他再也止不住,哭出了聲。